“不該你知道的東西,少打聽。”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那股子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方才悠悠散去,可阮桃桃仍覺渾身僵硬,連指尖都在止不住顫栗。
阮桃桃還是頭一回見這般陰晴不定之人,說不害怕,自是假的。
好在大哥并不打算傷害她,恐吓的成分居多。阮桃桃悻悻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言不由衷道:“好吧,我才不想知道你是誰呢,回家喽,大哥,咱們最好再也不見~”
大哥這才徹底斂息,收回外放的威壓,下颌微擡,示意她快走。
這次,阮桃桃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奈何大哥姬泊雪卻始終不放心,直至确認她安全踏入山門,方才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神識。
待姬泊雪換回一襲白衣回到離霜苑,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
夜涼似水,他甫一踏入離霜苑,便聽見胡不歸在鬼哭狼嚎。
“你怎這麼晚才回來?!”
“你可知這六個時辰我都是怎麼過得?”
他左手手抖開一封長達兩米的奏折,右手抖開一封長達三米的奏折,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你看看!你看看!這都是些啥玩意兒!”
兩封奏章湊一塊,近五萬字。
五萬字裡愣是找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一個密密麻麻寫了近三萬字,闡述之考究,遣詞之華麗,乍一看可謂是相當之牛逼,細細看去,分明就啥也不是,用記流水賬來形容都不為過。
末了,還不忘補充說明。
此乃他遊曆手劄中的部分節選,其實也無他事,就是想與素塵仙君述說他的所見所聞,順道再問個好。
另一個則恨不得從盤古開天辟地說起,通篇不知所雲,看到最後方才發覺,他是想推銷自己家鄉的水果,拐着彎抹着角地問,能否将其運來兖州售賣。
胡不歸從未如此心累,偏生還不能不回,若不回應,便有千萬個彈劾你的理由。
說起這奇葩奏折,胡不歸還險些漏了個奇葩中的戰鬥機。
思及此,他連忙将這兩封萬字奏折丢到一旁,抄起單獨整理出的一摞,繼續扯着嗓子嚷嚷:“還有這個!對,這個叫章發的!”
“我若沒記錯,打十年前開始,他便日日上奏,逼你去捉拿砍一刀了罷?”
砍一刀,既姬泊雪行走江湖的馬甲小号,他當年出道出得急,也顧不上給自己取個别稱。
受害者們又不知其名諱,見他時常裹着一襲玄色鬥篷來無影去無蹤,殺人手法又這般簡單粗暴,總是一刀斃命,故而江湖人稱玄一刀。
可後來人們發現,他的品味也不是那麼固定,時不時換幾身行頭來砍人,故而,棄去了那個玄字,簡單粗暴地稱其為一刀亦或者是砍一刀。
而提起後者時,人們又時常會添油加醋地給它加上一個固定形容詞。
時常咬緊後牙槽罵道:這天殺的砍一刀!
起先姬泊雪也不是沒嫌棄過這一聽就很搓的綽号,奈何待他緩過神來時“砍一刀”這诨名已然響徹九州大地,縱是他想中途換名也無用,受害群衆隻認砍一刀。
傳至今日,野蠻生長的砍一刀俨然成為江湖上最令人聞風喪膽避之不及的存在。
那名喚章發的修士也就是今日剛被姬泊雪削成光明頂的大能。
是個正兒八經的正派修士,俨然要将“鏟除砍一刀”五字刻入墓碑,近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砍一刀的動态,讓他頭頂那片地中海愈發廣闊無垠。
修士雖可在每一次晉級時重塑肉身。
可也架不住他那發量是在求仙問道前便已岌岌可危,故而也就做不到無中生有這等逆天之事。
于是乎,那稀稀拉拉幾撮發便成了章發視之為生命般的存在。
削他發,倒不如削他脖子來得痛快。
前些日子,尚未升級成光明頂的章發日日奮筆疾書,以一天一封的頻率上奏,章章近萬字也就罷了。
偏生他還忒愛在一堆咒罵砍一刀的廢話中插幾句有用的訊息,根本沒辦法跳着看,隻能耐着性子在一堆廢話中捕捉關鍵信息。
姬泊雪可以說是苦他已久,特意将他這些天送來的奏折都歸攏在一起,準備尋個不易暴躁的良辰吉日一次批閱完,哪成想胡不歸竟成了最大受害者。
眼看胡不歸還要絮絮叨叨地念,姬泊雪連忙出聲截斷他話頭。
“行了,别念了,我來處理這些。”
他尾音才落,胡不歸手中那摞專屬章發的奏折瞬間被碾做齑粉飄散,吓得胡不歸瞳孔驟縮,顫聲道:“瘋了麼你?信不信他立馬拉幫結派,一人送來一百封奏折煩死你!”
姬泊雪輕輕拂去落在肩上的碎屑,不甚在意地道:“放心罷,他現如今無暇來騷擾我,一門心思都撲在生發上。”
此言一出,胡不歸懸着的心方才落了地,繼而朝姬泊雪挑挑眉:“你該不會是又讓他秃了罷?”
一想起那畫面,胡不歸便忍不住笑出了聲,幸災樂禍道:“你非要跟人家頭頂那幾撮毛過不去,人家不死盯着你才怪!”
姬泊雪不置可否,轉身坐在書案前,繼續批閱胡不歸整理出的那摞正兒八經的奏事折。
剔除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垃圾奏章,正兒八經的奏事折不多,也就二十來封。
其中有五封在說妖皇封印加固之事,十六封在說三個月後的仙門招生大典,至于最後一封……
姬泊雪逐字逐句将其看完,險些将那玩意兒揉成一團廢紙。
這些都是胡不歸整理出來的,他當然知道姬泊雪因何而動怒,用略帶調侃的語氣道:“我知道,你想說遲來的公道從來都算不得是公道。”
“的确,人若是死了,再讨回所謂的公道已無半點意義,所以,我不攔着你去殺那些個禽獸,隻是,在此之前也該好好睡上一覺。”
……
同時間,遠在千米之外的阮桃桃正與魯轶姝姐弟倆兒展示他們第一戰所掙回來的靈石。
共六十萬上品靈石,乍一看很多。
可若加上研發成本,到手的純利潤也不過十五萬上品靈石。
于是,阮桃桃快咧到耳根的嘴臉又生生被壓了下來。
做這個的确來錢快,可說白了是在投機取巧,運氣好便能大掙一筆。
運氣差,先不說賣不賣得出去,光是“複刻”這條路,就充滿了變數,說不準複刻出一堆破銅爛鐵,還得倒貼錢。
再就是拍賣行的傭金未免也忒高了些,他們所賣的既為複刻品,定價時便已占了下風,再被抽去三成,着實不劃算。
阮桃桃思來想去,決定換個搞錢方案。
她斟字酌句地與魯轶姝姐弟二人道:“我們也不一定非得盯着高端市場。”
“能複刻出百蝶法衣本就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邊,且這個成本頗有些高。”
“以後若遇到了難以複刻的法器,指不定砸進去的成本比掙得還多,終不是長久之計。”
魯轶姝兩姐弟也覺得阮桃桃說得有道理,況且,他們也不想反反複複去複刻别人做過的東西,隻是多少有些迷惘。
魯轶姝輕聲歎道:“可我們做得那些東西……當真能賣得出去?”
這的确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從前他們鑄器,為得是取悅自己,故而從來都不計成本。
到了要以此謀生的時候,方才發覺,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東西根本賣不出去。
一說起“華而不實”,阮桃桃心中突然又有了算計,她眼睛倏地一亮。
“明日是上元節可對?”
也就是修仙界的情人節,試問,還有什麼節日比情人節更好賣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東西?
彼時的阮桃桃一心隻想搞錢,從未想過,她與那位大哥會再度相遇,且還是以一種堪稱匪夷所思的方式相遇。
多年後,她與姬泊雪再提及此事,亦要長歎一句:緣分當真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