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聞“哐當”一聲響,阮桃桃瞬間砸穿屋頂,似秤砣般垂直往下墜。
下落的速度太快,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便已落入姬泊雪懷裡。
時間仿佛要凍結在這一刻。
水池中氤氲的霧氣如薄紗般向上飄蕩,絲絲縷縷拂過阮桃桃面頰,旋即又争先恐後地湧出破洞的屋頂,不知飄向何方。
待那霧氣将要散盡,眼前的景方才逐步變清晰,險些被摔懵了的阮桃桃頓時斂回心神,梗着脖子,動作僵硬地往右上方瞟。
她目之所及處,是姬泊雪那張放大了的俊臉,此時的他們隔得如此之近。
近到阮桃桃都能透過他的瞳仁看見自己的倒影,隻需再前進半寸,他銀灰色的長睫便能掃過她鼻尖。
阮桃桃一動也不敢動,就這般傻愣愣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不斷自池底湧上的熱氣一點點浸濕他們的衣與發,過于安靜的環境裡是誰的心髒在砰砰跳個不停?阮桃桃一時分不清。
時光在一片死寂中緩慢流逝,又不知過去多久,師徒二人方才有了點兒想要改變現狀的意思。
于是……兩兩對視,大眼瞪小眼,依舊相顧無言。
到最後,還是阮桃桃先打破的沉寂,她糾結半晌,方才憋出一句:“好,好巧啊,師尊您這是準備沐浴呢……”
姬泊雪銀灰色的長睫顫了顫:“嗯……在沐浴。”
短暫的對話之後,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一股名為尴尬的氛圍在師徒二人之間流淌。
阮桃桃那叫一個愁啊,愁得眉頭都快擰成了麻花,尚在思索,該說些什麼才能禮貌而不失優雅地讓姬泊雪将自己放下。
殊不知,看似雲淡風輕的姬泊雪也與她有着同款煩惱。
他目光已然離開阮桃桃面頰,瞥向屋頂上被砸穿的破洞,又看了眼正潛在池底裝死的小黑劍,冷不丁開口:“是它故意讓你摔的?”
突然被點名的小黑劍瑟瑟發抖,并悄咪咪向外挪了好幾寸,自欺欺人地覺着,自個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
換做平日裡,阮桃桃定會添油加醋的告狀,現如今她可沒空去指證小黑劍。
滿腦子都在想:完了,完了,一個不留神,又和男主攪在一起了,果然!她就不該答應大哥來跟姬泊雪學劍!
阮桃桃一慌,便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隻想快些掙脫姬泊雪懷抱的她張嘴便道:“師尊……您看是不是該放我下來了……?”
姬泊雪也知該放,可問題是……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穩住氣息,沉聲道:“閉上眼睛,為師說你何時能睜開再睜開。”
阮桃桃雖不解,卻從未質疑姬泊雪的人品,仍在照做。
閉上眼後,整個世界都陷入在一片黑暗之中,可偏偏除視覺以外的每個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原先她都不曾發覺,自己被水浸濕的春衫竟這般輕薄,隔在她與姬泊雪的胸膛之間恍若無物,她甚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傳來的熱度,乃至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聲心跳。
意識到這點的阮桃桃無端感到心慌。
先前她之所以答應大哥來與姬泊雪學劍,就是因為她笃定自己能把握住與姬泊雪相處時的度,而姬泊雪又顯然是個需要人霸王硬上弓方才能破戒的正經師尊……
阮桃桃也是萬萬沒想到,她與姬泊雪之間的孽緣竟這般難斬。
這廂,慌了神的阮桃桃猶在胡思亂想,全然未發覺,躲在池底的小黑劍正在蓄力準備跑路。
當阮桃桃腳掌觸地的瞬間,狗狗祟祟蟄伏在一旁的小黑劍亦抓住最後的機會,開始行動了,“嗖”地一聲自阮桃桃腳邊掠過。
猝不及防被吓一跳的阮桃桃猛地睜開眼,整個人都往前栽,晃了好幾晃方才穩住身形。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尚未來得及穿衣的姬泊雪連忙捂住胸口。
卻見自家小徒弟雙目空洞,如喪考妣般地顫聲道:“師尊……你,你捂錯地方了……”
下一秒,她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彎成勾,毫不猶豫朝自己眼睛捅去。
“為保師尊清白,我還是先把自己戳瞎吧!”
姬泊雪:“……”
連忙扣住她手腕:“大可不必……”
話是這麼說,阮桃桃卻無比清晰地看見了他眸光中一閃而過的淩冽殺意。
也不知是想殺她還是想殺小黑劍。
溜至一半便僵在原地的小黑劍也有所察覺。
早些年它跟少年姬泊雪混的時候可沒少受罪,回想起從前種種,小黑劍頓覺劍生疾苦,是半刻都不想在這對師徒面前停留。
痛定思痛的小黑劍一不做二不休,決定離家出走,又“嗖”地一聲劃走。
這次,它顯然是有備而來,晃了個假動作直襲阮桃桃下盤。
于是,好不容易站穩了的阮桃桃又直挺挺往前撲,好死不死怼在姬泊雪壁壘分明的胸腹上。
與他胸腹相觸的瞬間,阮桃桃隻覺渾身血液都在往腦袋上沖,旋即,兩道鼻血蜿蜒直下,嘀嗒嘀嗒濺入浴池中……
姬泊雪:“……”
至于小黑劍,自是早已趁亂跑路。
阮桃桃則愣了足有兩秒,方才反應過來,迅速擦幹鼻血,并以最快的速度推開姬泊雪:“啊!啊!啊!我不會對你負責的!!!”
她拔腿就跑,連滾帶爬地往外沖。
好在離霜苑向來清冷,并無外人看見這一幕,可縱是如此,阮桃桃仍滿腦子都是姬泊雪。
一會兒想到他與自己對視時的眼神,一會兒又想到自己于混亂之中睜眼所見到的那一幕……
還有他的呼吸……
他掌心所傳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