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39年,多吉13歲,齊觀38歲】
清晨,多吉第一次從一種潮濕旖旎的夢中醒來,在他意識到夢中的女人是誰後,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怎麼能……
家裡靜悄悄的,越是安靜他腦中來自夢的回聲就越響,他不敢繼續想下去,隻好蹑手蹑腳起床去沖涼。
花灑落下的水溫涼如夜色,多吉低着頭惡狠狠地搓洗那條沾有污迹的内褲。
忘掉,必須忘掉,他在心裡重複着。
再次穿戴整齊的多吉出了衛生間,正巧碰見剛睡醒的齊觀。
齊觀揉了揉眼睛,白皙的臉上還有微微發紅的枕頭印,“怎麼醒這麼早?”
多吉慌忙把剛洗淨的内褲團成一團藏在身後,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什麼,就是醒了。”
齊觀含糊地“嗯”了一聲進了衛生間,多吉瞬間僵在原地,剛剛齊觀經過他時,他能聞到齊觀身上和他一樣的洗發水香。
他看着齊觀用清水拍了拍臉,又伸手摸向牙刷杯,修長勻稱的手臂一舉一動透着成熟女人的優雅,長長的吊帶睡裙遮到柔軟的膝蓋窩,下面是如玉石般光潔的小腿。
别再看了,多吉想。可他腳底就像生了根一樣,一步也動不了。
齊觀洗漱完回頭見多吉還在原地站着,便說:“一會兒你要是沒什麼事,陪我去趟醫院吧。我剛看見消息,你錢章叔昨天夜裡突發心梗,剛做完手術,我得去探望探望。”
多吉下意識想要避開齊觀,“我今天想去跟着卡卡巡邏,還是不去了吧。”
“我看你是想出去兜風吧。”齊觀笑着說,“時間還早,等從醫院出來你再去找卡卡也是一樣的。你錢章叔年紀大了,有個小孩在旁邊呆着也能活泛些。”
多吉一聽這話莫名上來了些火氣,他皺着眉說:“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齊觀平視着已經和她一樣高的多吉,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嗯,我們多吉是長高了。”
“我不是說這個。”多吉剛出口的話戛然而止,那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一路沉默地跟着齊觀到了醫院,齊觀看得出來多吉有些不對勁,又猜不出他在想什麼,隻覺得多吉鬧脾氣的樣子很新奇。
醫院一樓大廳人不算多,到了高層的病房走廊裡就更靜了。
齊觀輕輕敲響了病房門,擰了把手進屋,多吉跟在她身後。
錢章躺在病床上,臉上挂着氧氣面罩,剛從麻醉中醒過來。謝心白守在錢章身邊,拉着他的手,淚眼婆娑。
錢章喘氣都費力,還是安慰道:“哭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
“誰哭了,我一宿沒睡困的。”謝心白胡亂抹掉了眼淚,嘴比誰都硬。
傑佛森坐在輪椅上,靠坐在窗邊,一臉的愁容。“來了。”他朝齊觀打了聲招呼。
錢章也看見了齊觀,便按了床邊的按鈕支起了上半身,“老了,不是這個零件走不動了,就是那個零件該修了。以後好多事都得托付給你了。”
“不用擔心,工作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齊觀說。
“都這個時候了就别說工作了。”錢章胸前起伏着,語氣有些急切,“要是哪天心白一個人過了,你就來多陪陪她。還有傑佛森,和那些身上有舊傷的老兵,現在技術好的醫生越來越少了,他們生活有不便的地方你也多留意着。”
“你放心,我都知道。多吉也愛在部隊裡呆着,都是看着他長大的人,不會讓他們老無所依的。”
錢章欣慰地點點頭:“認識你這麼多年,感覺你還是我當年認識你的樣子。多吉倒是越長越精神了,跟當年……”錢章見齊觀臉色微變,便話鋒一轉,“跟當年的我有一拼。”
謝心白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你别說話了,醫生說你得多休息。”
“不行,我得說,幸虧這次還能醒過來。”錢章握緊了謝心百的手,“心白,要是真有那一天,你别太想我。”
謝心白眼淚汪汪地癟了癟嘴:“我才不想你呢,這島上人類還沒滅絕呢,等你不在了我馬上改嫁。”
錢章聽了這話隻是輕笑了一聲:“你又騙我。”
傑佛森搖着輪椅到門口說:“我們走吧。”
齊觀點點頭,帶着多吉一起離開,把時間留給這對攜手多年的戀人。
多吉在前頭踢踏着步子,傑佛森用手搖着輪椅跟在後面。
“怎麼不用電動的?”齊觀問。
傑佛森故作輕松地笑笑說:“就當鍛煉了,再說也沒到完全不能走的地步。對了,還要多謝你工種輪換的提案,現在我在醫院給病人做精神疏導,連自己心裡也暢快多了。”
“不客氣,職責所在。”齊觀的語氣不悲不喜,她背着手低頭看向腳尖,白色的裙擺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工種輪換提案的本意是讓居民盡可能地獲取更多的工作技能,免得随着時間的推移出現勞動力不足,無人可用的情況。至于生活不便的殘障人士也要讓他們參與到社會生活中,尋找自我價值。
而接下來三十年的人口老齡化的問題則更讓齊觀頭疼。最近她一直在完善成立居民互助小組的提案,不然就島上這點年輕人和小機器人是真不夠用的。
傑佛森見前頭的多吉興緻不高,便問齊觀:“高中最後一批學生也快畢業了,學校關停之後,你準備讓多吉去哪兒呢?”
齊觀答:“醫院吧,至少先學兩三年醫護知識再放去部隊,我也安心些。”
“那多吉呢?你想去嗎?”傑佛森問。
多吉一臉不樂意地悶頭往前走:“不想,我就想去部隊。我認識的哥哥都在那兒。”
齊觀隻當他是小孩子認生,勸道:“多吉,你現在還小,要是在外面出了危險我來不及救你的。洋洋也在醫院實習呢,她可以帶着你啊。”
“你能不能不要再拿我當小孩了!”多吉回過身羞憤地喊道。
齊觀微怔了幾秒,沒有繼續說什麼,眼見着多吉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傑佛森卻并不意外:“雖然基因相同,但從小到大的經曆不同。也許現在的多吉未必會長成你想要的那個人。”
“沒關系,我隻想陪他走完完整的一生。”
“世事無常,很多事情未必會按照你預料的方向發展。聽錢章說,新生署當年為了維持未來秩序的穩定,最後幾批新生兒調高了女孩的比例。若是他想要和别人相守一生呢?”
齊觀看向眼前空無一人的走廊:“傑佛森,你是想讓我後悔嗎?”
傑佛森搖了搖頭:“你要保着這座島走到最後的事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我隻是覺得那樣的一生太漫長了,找一個懂你的人幫幫你也許不會那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