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同學趴在肖薔的課桌上，朝教室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努了努嘴，“班長，新來的跳級生脾氣好怪啊。大家跟他說話，他誰都不理的。”
肖薔擡眼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男生發育本來就晚，十二歲的周文濤個子小小的，長相更是稚氣未脫，在這個初三的班級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下課時間，同學們匆匆從他前頭走過，他也像沒感覺到一樣，隻是悶頭看書。
肖薔順手翻了翻同學們交上來的職業意向表，發現周文濤填的是進入研究所深造。這倒也合理，每個班裡最聰明的學生都想往那去，隻不過初三隻剩一學期了，他真的能跟上班裡的課程嗎？
“不和你聊了，我去趟老師辦公室。”肖薔微笑着起身，回避了前桌的吐槽。
叩叩——
肖薔進了辦公室，徑直走向李競陽的辦公桌，“李老師，這是同學們的職業意向表，已經收齊了。”
還不到三十就已身兼年級主任的李競陽接過那一沓表格。第一張就是肖薔的，職業意向一欄上寫着政府部門。
李競陽擡頭看肖薔，清爽的馬尾辮，飽滿的額頭，笑容自信昂揚，眼裡是藏不住的野心。
是顆好苗子，也是顆嫩苗子。李競陽沒有鼓勵她，隻是問：“想好了？”
肖薔點點頭。
李競陽又将開學考的成績單遞給了肖薔，讓她回班貼去牆上。
肖薔看着第三的排名不由得一愣，雖說選調進入政府部門的學生隻要求平均成績在前五即可，但她對自己的要求一向是保二争一。
而第一的名字……周文濤。
肖薔雖然意外，但并不氣餒，反而覺得有了挑戰十分有意思，而且她現在的男同桌十分聒噪，正好借機把他換走。
“李老師，周文濤平時和班裡的同學不是太相處得來，要不把他調去我旁邊的位置吧。我作為班長，還是應該多照顧照顧新同學。”
李競陽看破不說破，周文濤那孩子心思單純，放在肖薔身邊也好。
“嗯，可以。新學期剛好也要換位置，等我安排吧。”
轉天，新的座位表就貼在了黑闆上，同學們紛紛收拾了東西搬去新座位。
肖薔說了不少場面話才把戀戀不舍的同桌哄走了，同樣是在荷爾蒙躁動的年紀，她的心裡隻有怎麼變得更強。
一直偷偷觀察的周文濤見位置空了，才默默走過來放下自己的東西。
“你好。”肖薔微笑着打了招呼，“你剛轉來不久，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随時和我說。”
肖薔年紀不大，卻已經練就了十分有親和力的笑容，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周文濤微微一愣，這還是第一次班裡有同學對他這麼友好。平常大家看他的眼神總是帶了幾分戲谑，和他說話的語氣也像逗小孩似的，讓他十分氣惱。
“嗯，好。”周文濤腼腆地點了點頭，然後摸出了一本飛行器設計看了起來。
島上的書都是循環利用，雖然那書已經被翻的破破爛爛，但周文濤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肖薔有些驚訝，又在表情裡加了幾分羨慕，問：“這不是分班之後才開始學的内容嗎？你現在就已經能看懂了嗎？”
這樣的表情落在周文濤眼裡比誇獎還要受用，他心裡高興，但還是隻回了一個“嗯”，就靜靜看起了書。
往後的每天裡，肖薔時不時給學到顧不上吃飯的周文濤帶一份飯團，順帶噓寒問暖。
等稍微熟悉些了，她才開始找周文濤問題，周文濤給她講得也越來越仔細。
肖薔看着穩步向上的成績，十分滿意。反正飯是順手打的，問候兩句又沒有成本，這種以小博大的買賣她最喜歡做了。
結業考試後，肖薔順利進入政府定向培養班級，還被選為畢業典禮的發言代表。
全年級上千人起了個大早，集結在操場上。
周文濤看着肖薔大步走向主席台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島上沒有暑假，集體休息一周之後就會進入高中的學習，以後想見一面就難了。
他是很喜歡這個同桌的，這是他在學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
肖薔沉穩有力的聲音回蕩在操場上空，面對千人的大場面也絲毫不怯場，進入政府部門後，迎接的挑戰隻會比現在更多。
畢業典禮散場後，學生們都聚在一起合照，不少人都相約晚上一起去海岸邊玩。
肖薔周圍圍了一群人，她呼朋引伴，笑着和每個人打招呼。
周文濤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才從樹蔭下走向她。
他神色緊張從書包裡掏出來一個透明的包裝盒，遞給肖薔，“送……送給你。”
肖薔定睛一看，盒子裡是一個制作十分精美的飛船模型，隻有手掌一般大，卻能從外殼看到精細制作的内部構造。
“好精緻啊，你應該做了很久吧。”
周文濤點點頭，認真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喜歡。”
日頭漸漸烤了起來，肖薔看着那模型和腳下的陰影微微出汗，她的口袋裡隻有一張輕飄飄的明信片。
在這之前，她從不覺得自己釋放的真假摻半的善意有什麼問題。
這座島上有無數需要改變的地方，她沒有天真到會認為隻憑一顆赤誠的心就能讓世界變得更好。隻是武裝得太久，會忘記盔甲裡還是血肉之軀。
肖薔伸手接過禮物盒，指尖微顫，笑容有些不太自然，“謝謝你，我很喜歡。”
周文濤絲毫沒有察覺到肖薔的心理活動，眼睛亮亮地暢想，“雖然我們以後不同班了，但總還會有機會見的。等我造好飛船，就來找你。我們一起離開安塔島，在飛船裡見證宇宙的浩瀚。”
周文濤說得越認真，肖薔心中的愧疚越盛。她看着手中禮物，好像殼子保護着的不是飛船模型，而是她從政的初心。
……
從教育部一路升為副首長的李競陽，如今又即将升任首長。
換屆之時最易生動蕩，她需要一個幫手。
此時的肖薔正在财務部混得風生水起，越是水渾的地方越容易有大魚，這些年她們兩人私下裡打配合解決了不少想要蠶食島上資源的建島人。
見李競陽來找她聊繼任的事，肖薔并不意外。雖然她資曆尚淺，但論能力，沒有人比她更合适副首長的位置，更何況還有李競陽一直為她保駕護航。
繼任的事情很快談妥，李競陽又提了兩句研究所的事。
航天局已經完成了擊浪号的整體設計，并根據貢獻度提交了宇宙飛船的研究團隊名單。然而上面不僅并沒有周文濤的名字，連擊浪号的設計資料上也幾乎都把他的名字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