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嫖愣了愣,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紀家的賬本已經到手,但其他幾家的鄉紳那裡恐怕不好找了,知州與塗州軍有衛嘉布局,更不好對付。”
花清詞和林觀堇娘帶着賬冊走過來,亦道:“隻有紀家的罪證,要将塗州的毒瘤挖幹淨,恐怕還做不到。”
在馬車上時,徐盈便同她們交代過接下來會出現的詭異之事,她們雖然有心理準備,卻對眼前迅速發展的一切仍有些懵。
莫名被處理掉的塗州軍和紀家護衛,憑空出現的冊本和“骨青”,以及紀逵和紀夫人臨死前脫口而出的“妖女”與衛将軍,将久遠的傳聞拉了回來,她們在震撼與懲處惡人後的快意裡逐漸回神。
她們眼前的這個徐盈,與她們的确不同。
花清詞看着一同長大的夥伴,往日趙恒宇針對徐盈與那晚徐盈設局的目的,緩緩與母親陸旻阻止她與徐盈接近的那一部分原因彙攏,融合成一個超出她認知的真相。
徐盈是能引起天地變幻的天變者。
難怪放詩會那日,她和玄哥會無故消失,後來連徐伯父和秦伯父也不見了身影。恐怕那日,他們是去料理了難纏的對手。
而第二日,徐盈便說服母親陸旻讓自己去塗州,是因為徐盈在前一晚打聽到了塗州的消息嗎?
她急着來塗州鏟除這些毒瘤,除了幫自己掌控塗州礦場,替塗州百姓和被關在礦場的人報仇外,應當還是為了别的東西。
花清詞依稀記起柳江白走之前看向徐盈的眼神。玄哥信她,是早就見識過她的能力了嗎?
那個傳聞裡誓要拿下胥國、殺人不眨眼的衛将軍,她能應對得過來嗎?
林觀同樣擔憂地看向徐盈,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穿越者的能力,她不怕被清理掉嗎?
堇娘則默默壓下心中的震撼,這個雷厲風行為她們報仇的徐盈,與傳聞裡嚣張跋扈、豪擲千金的富家小姐有些不同。
她承認在進紀家庭院前,她對徐盈莫名能掌控一切的自信是不屑一顧的。
可眼下,徐盈果斷迅速地了結了紀家,甚至明知門外全是塗州軍的情況下,仍不動如山,她那點慌亂竟然跟着消散了。
察覺到衆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自己身上,徐盈卸下那股殺意,視線從紀家内院的其他人身上移回來,平靜地說:“他們不是在一條街上嗎?我們直接過去。”
坐在馬車上的紀三從呆滞的神情中清醒,疑惑道:“直接過去?”
雙馬并駕的馬車在柳江白的設計下,組裝成嚴實的機關壁,原本鑲嵌了珠寶的位置被箭矢孔洞頂替,那木漆色的車軸,掩蓋的是冰冷的機關軸。
雙馬身披鐵甲,馬背上紀三與薛嫖一人一把鐵錘,不費吹灰之力地帶着她們撞破一堵牆。
照着穿風刃所列涉及礦山禍事的名單來看,是除了九溪礦場之外的,第十溪和第十一溪礦場的主人,傅家。
殘霞暈染間,天上那隻玄鳥的翅膀已經伸展了一倍。
彼時長街鐵甲兵層層列隊,外層手持弓箭,内層手握長刀,齊齊對準還未完全被拆掉的傅家。
嘭的一聲巨響,傅家炸出沖天火光。一個身影從中拎着一個年老的女子站在屋頂,居高臨下地看着蓄勢待發的塗州軍,張狂又清冷的女聲輕笑一聲,“看來胥國的塗州軍都姓衛了。”
此話一出,歸順衛嘉的胥國将士紛紛愣了愣,不由得低下了頭。
傅家内火勢漸小,那鐵箱子般的馬車立在院中,傅家子孫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隻怯怯地看着屋頂上那拎着自家主心骨的女子。
徐盈拽着傅老太太背靠火光,漫不經心地對那瑟瑟發抖的老太太道:“都說年紀大的見多識廣,人也精明。怎麼傅老夫人管了那麼久的礦場,眨眼就拱手讓給賣國求榮的紀家人了?”
傅老夫人嚅嗫着說不出話,徐盈替她道:“是為了你那些不成器的子孫能守點家業,所以才在紀家人的威逼利誘下,一同做了叛國者,改姓了衛。你提議将外鄉來的流民關在礦場,用死了就拐一批新的,左右也不是用你家的人出手,來日黃泉清算,你也背不上草菅人命的罪。是吧,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唇角翕動,小聲反駁,“不,不是的。”
徐盈眼眸一轉,帶着她看向屋頂下,塗州軍已經重新将箭矢對準她們。
她冷漠道:“忘了說,你還向衛嘉提議,讓塗州軍中主動姓衛的人的家眷遷來塗州,由你傅家和紀家照管,膽敢不從者,以叛國重罪論處,所以他們不敢不姓衛。”
話落間,張弓搭箭的無數雙手隐隐抖動。有些控制不住力氣的,不小心崩緊了弦,隻聽一聲悶響,弓弦斷裂。
短暫的愣神間,所有弓箭手為了家眷,不再遲疑手裡的力氣,紛紛拉開弓弦,卻隻有整齊的悶響聲。
所有的弓弦竟然都斷了!
塗州軍将士駭然捏着殘弓,面面相觑。
徐盈嗤笑,“你瞧,現在為了抓住我,他們也把箭對準了你。因為他們在你的提議下姓了衛,不得不從。”
傅老夫人眼中淚光不止,水光朦胧間,天邊突然竄起了一大片橘色的火光和濃煙。
是第十溪礦場和第十一溪礦場。
傅老夫人的眼眶忽然睜大。
徐盈善解人意道:“那批毒草留着也是占地,我瞧着沒用,順手燒了,等雨水一來,那裡又是幹淨的礦場。”
屋頂下調換長槍的指令傳來,寒光閃閃的槍尖自下而上,抛杆的動作迅速頂替箭矢。随着那聲令下,數十根長槍被投擲屋頂,朝着徐盈和傅老夫人而來!
長槍破風如雨。
徐盈長歎一聲,“你的惡果,你自擔去吧。”
話落的瞬間,她的身影倏地消失,如同靈巧的鹞。
屋頂上隻留下搖搖晃晃的傅老夫人,被長槍般的雨勢擊落而下,灑出一片紅色的雨點。
與此同時,剩下的長槍流星趕月般紮向傅家内院。
被中傷的傅家人想急急躲進屋内,卻發現能替他們遮擋長槍的門牆皆被撞翻,而那罪魁禍首的鐵甲雙馬已經帶着鐵箱,去撞另一戶人家的牆了。
待傅家大門被塗州軍攻破,院内卻隻有幾個血色大字。
——滅豺狼者盈,赦爾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