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令儀在握到她的手腕時,心中登時漏跳一拍,腦中不禁一閃而過這番感慨。
握着她的手腕,祝令儀隻感受到了對面這個女生嶙峋的白骨和正在緩慢逝去力量的生命。
怒氣不知何時散去,心室裡的熱血猛地一滞,轉而如同電流一般流過她的全身。
某種未知而不可說的情感從心田湧出。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秦淑月看清了祝令儀眸子裡她自己的倒影,和流露出的某種同情。
可是她最讨厭别人來同情她。
搞得她是什麼很可憐的喪家之犬一樣,隻能通過别人的施舍來獲取微薄的骨頭!
“祝令儀!”
“我求你别再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了……”
秦淑月的頭死死低着,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祝令儀攥着她的手一頓,趁着她停頓的間隙,秦淑月猛地一把推開她向教室外跑去。
祝令儀看着她快速跑開的背影,指尖殘留着秦淑月還未離開的體溫。
她低頭看去,手指緩緩屈動,緊接着她又擡起頭,早就沒有秦淑月的背影了。
她剛來是想做什麼呢?
懷着惡趣味地告訴秦淑月,讓她賠付被她打碎的古董錢。
對她施壓,使她屈服。
可當她感受到秦淑月體溫之下硬邦邦的骨頭,瘦削的小臉上沒有一點肉,幹巴巴的,整個人都瘦到不同尋常。
惡搞她的想法突然之間又煙消雲散。
祝令儀看到了秦淑月的臉。
她又大又圓的眼神裡,擁有絕望和空洞的底色,可摧殘不屈的堅毅卻硬挺着,向外展現出她僅剩而頑強的生命力。
還有那麼一絲支零破碎,甚至有些可笑的自尊。
祝令儀看着她,就像看到那些無家可歸,流浪街頭的小乳貓一樣。
因為長期缺乏安全感,而對周圍的一切異常警惕戒備。
因此它會對周圍的所有,都時刻防衛,下一秒就會兇惡地龇牙并亮出鋒利的爪子,撕咬抓撓,趕走這個貿然闖入她一隅領地的不速之客。
“~someone has left,and someone will break into your life~”
不合時宜的英文鈴聲悠然響起,猝然打亂祝令儀的思緒。
她盯着手機上一個陌生沒有備注的手機号,煩躁地接起。
“什麼事?”
“唉祝小姐您好,我是中文系漢語言文學的輔導員,我姓陳,大家都叫我陳老師。今天這通電話忽然叨擾您實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們班有一個學生太粗心了她……”
還沒等陳老師說完,祝令儀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說重點。”
“哦是這樣的,秦淑月,您認識嗎?”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秒。
而電話這頭的秦淑月卻在陳老師這句話後,手指不自覺蜷緊,手心也滲出薄汗。
電話那頭的祝令儀停頓一秒,不過她并沒有回答陳老師的問題,而是反問她:“所以呢?”
“是這樣,我們了解到,秦淑月走錯了宿舍,還不小心貿然闖進您的宿舍,鬧出這麼大的烏龍,實在是抱歉。我們在了解到情況後,及時向您聯系,希望能得到您的諒解。我們會立刻調她出宿舍,避免打擾您的休息。”
“不必。”
撂下這句話後,祝令儀又冷冷道:“你們看着辦。”
随後她無情地挂掉電話,沒有給對面再問下去的機會。
這樣遊移不定的态度,令陳老師也很捉摸不透。
她放下剛通完話的手機,指尖不斷點在秦淑月的那份換宿決定上。
見陳老師糾結十分,秦淑月的心裡也是十分忐忑。
如果這1400塊錢下不來,母親的住院費也無法再拖延了。
她一定要拿到這1400元。
她剛想開口說什麼,隻見陳老師忽而拿起手機,又撥打了一個電話,對她做了個止的動作。
秦淑月低頭噤聲。
陳老師又打了好幾通電話,最後,她放下手機,歎了一口氣,對秦淑月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
“不好意思啊淑月,老師各方面都幫你聯系溝通了一下。主要是呢祝小姐那邊的态度不是很明确,學校這邊還是決定暫時先不退你的住宿費,保留你的宿舍。”
“其實祝小姐的脾氣,大家也都知道……如果在這一學期你被祝小姐趕出宿舍,還有另一條退路,總不至于沒地方住。你說是不是?”
“可是導員……”
陳老師擡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秦淑月,老師知道你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你要知道獎學金和申請貧困生的名額,老師能幫你的都盡量幫你争取了。可這次是學校那邊的決定,我無法動搖。”
“不要為難老師,明白了嗎?”
秦淑月張口,聲音卻卡在喉嚨管裡,怎麼也出不了聲。
她還能據理力争什麼呢?
最後她點頭鞠躬,隻能說一句,“謝謝老師,麻煩老師了。”
之後離開,帶上辦公室的門。
從開着冷風的辦公室出來,炎炎夏日,太陽火辣辣地昂立在晴空之上,白雲也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飄慢了就會被烈焰吞噬。
秦淑月擡頭,耀眼的陽光刺得她幾乎快要睜不開眼。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擋了擋,卻在看到自己手掌的那一刻,她的心猛然一跳,又一沉。
她什麼時候、
瘦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