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言。男巫打開看了一眼我遞過去寫着所需物品的羊皮紙,隻是沉默着轉身,身影消失在一排又一排色調暗沉的藥櫃後。後面時不時傳來尖利刺耳的劃動聲,時不時還有幾聲恐怖的嘯叫和肢體劇烈碰撞木闆的響聲。我默默捂住耳朵,在周圍看了好幾圈,愣是沒有找到哪怕一把遠離那兩個可疑人物的椅子。
腿腳傳來發麻的酸軟。
我在兜帽下悄悄打量了他們一眼:樸素的黑袍,跟我一樣把臉密不透風遮起來的兜帽。兩個人站在靠近一扇髒兮兮窗戶的地方,互相靠得極近,隐隐約約傳來仿佛蒼蠅似的嗡嗡聲……
不,不對。我揉了揉耳朵,那種蒼蠅似的嗡嗡聲仍然揮之不去。
有人用了閉耳塞聽咒。
我闖進了……某個密談會?我趕緊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跟他們的距離。而那兩個人雖然在交談,但我稍微往後一動,立刻就有人的手擡起來,女人般細長的手從袍袖間露出來,指尖似乎還留着墨迹似的污漬;但他舉起的手迅速被同伴按了下去,閉耳塞聽咒之中我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隻能看到那個按住他的人幅度很小地搖頭——
“沒……别……”
……聲音?
一個紙團簌地飛到我眼前,下一秒自燃。
那個接待我的男巫無聲地出現在櫃台後,手上提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我幾步跑過去取,随手扔下幾個加隆就要跑路——卻被那男巫抓住手腕;他發出詭異的“嗯嗯嗚嗚”的聲音,手指着其中一塊加隆,目光不善地盯過來。我還沒覺出什麼不對,他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那塊加隆,立刻發出吃痛的“嗚嗚”叫聲,捂着被燙傷的手指,吊着眼淚看向那塊一下裂成兩塊的加隆。
燙人的複制咒?
我皺起眉——我的零花錢是每個月古靈閣妖精打過來的……
“抱歉,我的錯。”我連忙在兜裡翻找起來,這下摸過每塊加隆後才遞出去,“給你。”
啞巴巫師店員似乎仍然不放心,堅持要拉着我挨個摸遍每塊扔到櫃台上的加隆。蒼蠅般的聲音仍然嗡嗡響在耳側,但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幾乎可以聽清那兩個已經徹底放心的巫師的密談——
“安排……要萬無一失。”
“沙菲……”
我握着加隆的手一頓;一陣灼痛傳上來,那塊加隆也變成了兩塊。啞巴店員憤怒地叫起來——
“威爾!”
一個老頭兒掀開帷幕探出頭來。啞巴不叫了,飛快打了幾個手勢指向我,顯然是控訴的意思。我被他死死拽住脫身不得,隻能看到那個老頭眯起眼睛走過來,抽出魔杖掃過櫃台上每個加隆——
他的眉眼在掃過那兩塊帶複制咒的加隆時奇迹般挑起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店員,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放開。啞巴瞪大了眼睛,看上去還想再打幾個手勢,卻被他一巴掌扇過去。
“我雇你就是看重你沒有廢話。”老頭冷冷地說,看向噤若寒蟬的啞巴,挑了挑下巴,“送這位客人出去。”
我再回頭時,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店員疲憊地把我送到門口,正準備回去,卻又恐懼地一抖:那個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跟着我們站了出來。他那身散發着跟這家藥店毫不相襯精緻華貴氣息的長袍垂到地面。
他整理了一下綴着銀飾的衣領,然後向我伸手。
“能為萊斯特蘭奇服務,我的榮幸。”他輕聲說,“您不用擔心我們把秘密說出去,想隐藏形貌是我們這兒人的老傳統。”
我下意識低頭——一縷淺棕色頭發從兜帽間漏出來。什麼時候?我沒有注意到是——
那段嗡嗡聲中傳來的交談聲陡然浮起來。
複方湯劑……失效的過程中。我在轉下台帶着那包東西匆匆跑開時想起owls重點上的批注——有些被魔咒導緻的身體異常可能會受到影響——但是、但是,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在小巷口陡然停步。上了這段台階便是對角巷,灰沉沉的天光艱難地爬進來。
一塊帶複制咒的加隆怎麼會被認為是萊斯特蘭奇的标志?
萊斯特蘭奇中難道有誰會把金庫中的秘密洩露出去?
“啊,小妹。”
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巷口傳來。我愕然擡頭,拉巴斯坦和身邊那個之前被我繳了魔杖的黑袍人站在那裡,玩味地偏着腦袋,手裡原本擡高對準這裡的魔杖被挽了個轉插進衣兜。聖誕舞會後、發生許多事情後,我很久沒他的消息了,學校裡寄信通知我家裡什麼事情的永遠都是羅道夫斯;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不錯——萊斯特蘭奇大人,就是這個——?”那人的語調揚起不可置信,“什麼?”
“那是我小妹。科爾伯特,就像你有個弟弟,我也有個妹妹。”
拉巴斯坦看向一瞬間卡住動作的黑袍人,語氣裡透出一絲躍躍欲試的殘忍興奮——我還沒來得及别過臉,下一秒他擡起手腕,連聲音都沒有,科爾伯特的腦袋狠狠撞上翻倒巷的石牆;他劇烈地喘着氣從地上爬起來。兜帽、袍子、面具,所有用來遮蔽他面容的東西都被那道暴力的魔咒掀飛撕爛,一張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的年輕人的面容露了出來——惶恐、不安、恥辱——嗫嚅着、捂着半邊臉頰,不敢發聲——
拉巴斯坦懶洋洋地甩甩手腕,接着,我才注意到,幾個跟大科爾伯特同樣打扮的人從旁邊商店樓上的窗邊出現。晃眼一看,也許你會以為他們是食死徒,同樣的黑袍、同樣的覆面,但是,顯然,追随的對象并不一樣。他們刻意模仿,卻隻要細看,便能處處看到不同——或者說,低下;樸素甚至顯得廉價的袍子、鐵而并非華貴銀質的面具……仿佛想要越界,然而終究不敢。
而至于那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成了另一個不良青少年小團體領袖的……第二個、更多時候,隻是羅道夫斯和利奧波德,甚至貝拉特裡克斯之下的萊斯特蘭奇,仿佛這陰暗小巷的大王似的,慢悠悠地走過來,高高拉起我的手——我反應過來時下意識想掙脫,卻被死死鉗住。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兜帽被掀開了。屬于我的棕色長頭發瀑布一樣出落。
“這是我妹妹,我們萊斯特蘭奇家最小的孩子。”他拖長語調,咬重了那個“最小的”,“大家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