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周,我仍然沒有在禮堂見到鄧布利多。這位六年來仿佛永遠會在某天清晨于教職工席位上微笑着落座、永遠不會離開霍格沃茨的校長,如今卻隻以影像的方式出現在霍格沃茨早晨桌每天的報紙上。
而那些報紙上的報道,盡管百般試圖呈現出樂觀的姿态,總以“魔法部已取得案件的積極進展”作結,卻依舊掩蓋不了它們有關謀殺、襲擊與災害的事件本質。星期五的草藥學課堂,艾琳·科爾文在處理腐葉草時被弗利維教授叫了出去,而當我們回到寝室,屬于她的床鋪已經全都空了。
“天哪。”
阿梅利亞低聲說。她在那張空蕩蕩的床闆下,找到了一張報道麻瓜村落“瓦斯爆炸”緻五人死亡的報紙。
校長不在,教授們要做的事情就更多,分身乏術之時,級長也相應的不得不更忙起來。斯拉格霍恩的禁閉剛結束,弗利維教授就在第二天魔咒課下課時找到了我,遞來一本拉文克勞的學生名冊,讓我和另一位男生級長一起在九月底前統計好所有人的家庭情況,尤其是剛入學、家裡有混血巫師或麻瓜出身的新生。
“這是為什麼?”
弗利維教授歎了口氣,憂慮地看着我。
“萊斯特蘭奇小姐,不是每個被準入之書接納的孩子都能安全入校。”
我沉默着收起名冊。然而,每當我向他們走近,就有些孩子擡起略帶恐慌的臉看過來,那兩個開學時議論過我的新生更是直接逃跑。
工作之外,圖書館裡有關大腦封閉術的書晦澀難懂,從論述記憶和意識開始的長篇大論在發黃的紙上螞蟻一樣爬行,好像這些文字咒語本身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封閉術。
所幸還有那瓶美麗的淡藍色藥劑。我在課餘時間把它封進玻璃片,做成挂墜吊在了身上。頭疼之時,靠近嗅到其中漏出的些微淡香,便帶人回到一段溫暖的、如同被蘋果花和海鳥羽毛包裹的記憶。
再翻過一頁,過脆發黃的書頁上又缺了文段。我在圖書館獨自捂住了額頭,頭又開始疼。我能在這個學年學到騙過伏地魔的程度嗎……?求求你了,我要活下去……
為了這些事情焦頭爛額之際,隔了不久,一些幽靈又開始抱怨,說越來越多的學生找到他們問,變成幽靈究竟是怎樣的、怎樣的人才能變成幽靈,這究竟是死亡還是永生。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在禮堂舉行了一個持續三個晚上的夜間會議,由教魔法史的賓斯教授和差點沒頭的尼克牽頭,向每一個試圖了解幽靈的學生解釋他們的存在。而在這些事情中,級長每堂必到,組織活動,做筆記,甚至還要被幽靈趕着去檢查别人的筆記。因為幽靈們說,如果三個晚上之後還有人來煩他們,他們就要躲進牆壁裡,永遠不出來,解釋這些事情的責任就落到了我們自己身上。
“活人的問題,你們活人自己解決。”一個幽靈說,“這根本不是死和幽靈的問題。”
而當十月第一場微涼的雨落在黑湖邊結霜的草地,跟麥格教授一起檢查完城堡周圍的防護魔法,看到熟悉的人披着鬥篷,從山坡上斯拉格霍恩的旁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我才意識到,我們很久沒有像這樣在一起過了。
小巴蒂走近了,牽起我的手,對它們哈了口氣。
“你的手好冷。”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我們去旁邊站一會,好不好?”
他手的溫度緊貼着傳來。我笑了笑,正想說好,身後卻傳來麥格教授的聲音。
“萊斯特蘭奇小姐!克勞奇先生!真抱歉——”她快步走來,看了一眼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熟視無睹地從袍子裡拿出一卷羊皮紙,“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把這份校董會的文件送到波莫娜手裡,親自,馬上。你們誰有空?”
小巴蒂沒有說話,我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掌心,抽出手。
“沒關系,晚上見。”我笑着對他說。
但我們晚上沒能再見。
我沒想到送給斯普勞特教授的文件會讓她大吃一驚。氣紅了臉的女巫有一瞬間甚至忘記了我還在場,高聲尖叫起盧修斯.馬爾福是個敗類、懦夫、仗勢欺人的小人。她的整個頭發膨脹起來,把那張羊皮紙掼在桌上時像剛被拔出來的曼德拉草一樣憤怒地顫動。
“我絕不會——絕不會同意他開除我的學生!”她連續、響亮地拍了好幾下桌子,“就算他打了人,那也該由我來教育!”
“教授?”我小聲問。
砰砰直響的聲音停下了,斯普勞特教授的目光轉過來,膨脹的頭發終于回落一些,但她仍然喘着氣;她把那張羊皮紙卷起來像扔垃圾似的扔回來。
“告訴米勒娃,我絕不會簽名!”她似乎想起什麼,把頭發往後一撈就收拾起桌上的東西,“不,我現在就得去找她!雷思麗小姐,麻煩你把這東西扔給斯拉格霍恩教授!告訴他我待會就去找可憐的埃文.羅齊爾先生——”她怒氣沖沖地說,“告訴他小小年紀什麼該學、什麼不該學!”
我急忙想追上去,但出了溫室的女巫眨眼就沒了蹤影。那卷出自盧修斯·馬爾福之手的羊皮紙安安靜靜待在懷裡,我瞥了一眼,歎了口氣,把它卷得更緊以便看不到任何一點内容,走出花房去找斯拉格霍恩。
當我匆匆踩着濕滑的草跑回去時,斯拉格霍恩已經不在黑湖邊了,麥格教授和小巴蒂也不知所蹤。
陰天卷着烏雲,積在灰蒙蒙的湖水盡頭,遠山如同天空落下的巨大灰色碎片。我在湖岸邊無頭蒼蠅般轉了一圈,終于在又一陣冷風吹過時,決定到不遠處山坡上那塊巨石後面坐下,拿僵硬的手抽出魔杖,施了一道保暖咒。
我來的時候,有些學生聚在湖岸邊的山毛榉樹下,即使在這裡也能聽到他們發出快樂的哈哈大笑聲,夾在湖風中送來,聽不真切,然而時時不息。笑聲像波浪一樣起伏,伴随着起哄和尖叫,似乎時不時的就有人做出什麼值得喝彩的事情,甚至有一兩次,傳來了嘩啦啦的掌聲。
也許是趁着課間出來玩的學生。我在石頭後面休息了一會,他們的聲音也逐漸小下去。天色暗了,陰雲開始流向中天,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再不走就太晚了。
但我剛走出去,卻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出來玩的學生:一個斯萊特林男孩的魔杖從他手裡高高飛出,滾到我腳邊的草叢;他驚惶失措地轉過臉,卻還沒完全轉過來,就被對面那個拉文克勞男生再一揮魔杖打得飛出幾米。
“好樣的!尤金納德!”
又一陣咒語碰撞的悶響,小天狼星回頭大笑的同時一劃魔杖,穆爾塞伯還沒從剛剛的交鋒緩神,就猝不及防被那道障礙咒震出幾步,尤金納德揚着嘴角,調轉魔杖指向另一邊戰場;科爾伯特和一個拉文克勞兇狠地看着對方,臉上手上各有好幾處劃破的口子;埃弗裡的鐵甲咒擋住詹姆的某道魔咒,對着頭發亂糟糟的格蘭芬多挑釁般一擡手。
在他們旁邊幾米站着一群領帶顔色各異的學生,眼神裡滿是激動和興奮,每當尤金納德那邊的人打出一道魔咒、他們就拍手大笑,要是那道魔咒打得穆爾塞伯這邊的人踉跄趔趄措手不及,他們更是會發出喝彩歡呼——
“沙菲克!沙菲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