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自己拈了一杯酒吃,婚禮的主角還沒有出現,他便微微側目去打量來客,有許多是宗族的子弟,北地時見過一些,另一些雖不太認識,但也有巫銜蟬在一旁為他細講,通天稍稍聽過便不再感興趣。
那些宗族子弟俱都一副恭敬的模樣,他們對九命向來俯首稱臣,通天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在族中還好些,置身群貓之間,隐隐有衆星拱月之态,那些庸碌無為之輩便畏懼他,唯恐招他不快。
通天沒有看人喏喏的喜好,沒有什麼需要特别關注的,他便往另一列席中,神道的方向去看。
來往的賓客無論是宗族還是神君,衣着都很華麗繁豔,雲衣霓裳,寶光熠熠,有些甚至花哨得礙眼,通天和元始置身其中,倒也不顯得異類,時下人張揚,人生苦短,大多又難能成就神道,人生天地間不過千年萬載數,何必自苦,及時行樂才是當下的主流。
通天不置可否,稍微要值得一說的是,靈殳的弟弟,就是曾來紫霄宮讓通天和元始因為各自心性起了些許争執的靈栩沒有度過龍漢之劫,隕落在上一季裡,如今早就重回天地,魂歸自然,通天甚至都有些記不起他的樣子,隻依稀記得對方曾有一些志向,而他的親人,縱有哀痛,然而在這上古,又是不忌諱生死的宗族裡的一份子,也早早消泯,如今正和太上、黃雀等人說笑,黃雀笑得太過,她就伸手幫對方整理儀容,免得她失禮。
有青氏的九溶倒是還活着,隻是進境不多。如果說曾經還有他姊姊的庇佑,如今九漣為通天所攝,漸漸離了有青氏,在上一季中就已經有了要為通天效力的征兆,失了姊姊的保護,九卿要照顧她孱弱多病的小兒子,無暇照管他,他便為人所排擠,若不是有些面熟,通天甚至不能分辨出那坐在席位末端,神情陰郁、寡言少語的年輕男子是曾經野蠻無禮的九溶。
可見死了就一了百了,唯有活着的人才會繼續他們的糾葛,北地祖師的弟子喜歡和天驕們結交,也是不無道理的。
神道那裡,曾在崖下有一面之緣的餘篁已經得了正式的冊封,他倒是趕上了好時節,龍漢之劫裡隕落了不少山神,九命又在其中攪風攪雨,以至于原本的巫山山神也不幸隕于劫中。
神道向來是不缺人才的,這類平庸的山神無甚可以挽救的必要,祂便回歸天地間了,空出來的神位則留給新長成的俊傑們。
餘篁一向勤勉努力,恰逢良機,乘上了這股東風,便不用再充作女子的裝扮生怕被小姑娘強取,而是可以穿着山神的禮服,名正言順以巫山山神的身份出席。
自然,這位資曆不深的山神,從小又與山君交好,屬于九命的友鄰,對巫山大貓們一向是以縱容偏袒為主的。
或許換個聽話的山神,也是巫山貓的想法。
餘篁資曆淺,素喜低調行事,不愛發表對巫山大貓們的什麼意見,有些事故意漏給他,他聽了,也便當做沒聽過,若是他們能繼續保持這一美德,想來在山神位置上長遠待着亦或再進一步也不是不無可能。
他坐在人群中遠遠望見通天,舉杯向他緻意。通天想到他們之間也算有幾分交情,拿起酒盞抿了一口放下,餘篁看起來便高興了許多,他年紀小,又是得了正式冊封的山神,九命多有關照他,他的未來正如初升旭日可想而知的一片光明。
通天又抿了一口,宴席上供的是很清甜的果酒,并不醉人,九命的貓這次來的少,大多也都在他身後,其他的并沒有什麼可以關注的,他自飲自樂,聊作打發時光。
元始看的皺眉,這又不是家裡杜康送來的酒,外面的東西不敢叫通天吃太多,他點點案幾,一碟沙棠果就憑空移到了通天的案幾上,通天詫異瞧了他一眼,看到元始皺眉瞪他,頓了頓,放下酒盞,歎口氣拈起一枚果子吃了,來自對面的注視這才不那麼明顯。
沙棠果赤色小小的一個,香甜微酸,味如李而無核,吃起來倒也方便,食之可禦水,入海不溺,中都鳥獸居多,又臨近海岸,有的喜歡吃些海味,又懼海上風浪,沙棠果就成了她們的心頭好,在婚禮上出現不足為奇。
沙棠樹多生在昆侖,通天從前常吃,習慣了它的味道,便拿來消遣,不覺有何奇特。
舞樂聲色,中都的歌謠别有一番特色,不似白玉京的清雅悠揚,也不如北地那般渾厚,是清脆活潑,熱鬧歡快的,伴着那些叽叽喳喳、靈活多變的聲樂,中都的羽族翩然起舞,儀禮正式開始之前的舞曲是羽族裡閱曆頗深的長者們一起編撰的,舞姿穩重有力,翩然處不乏力量與靈活,莊重與自由在舞曲顯得淋漓盡緻。
真不愧是好聲樂的羽族。
元始靜靜看着不說話,歌舞嘛,也就這樣。元始對這些熱鬧不感興趣,但通天在看,且看通天對這些舞樂頗有幾分欣賞之色,他便耐下性子去瞧,索然無味時再去瞧幾眼他師弟的美色,半日光景也就這樣過去。
天色昏暗之際婚禮的主角們終于出現,羲和,即曜靈者,和她的道侶燕族的青年俊着金絲衣攜手而來,日頭昏沉,散去了白日的燥熱,這對新人臉上洋溢着新婚的快樂。
先拜過天地,祭祀了神道,再在衆人見證下簽了婚書,這場婚禮便符合法理,得到天地認同,沒有一處不符合禮制的了。
婚契簽過,兩人原本就有些交織在一起的氣運瞬間便混在一起,再不分你我,羲和看樣子對此很滿意,臉上挂着笑容和她的愛人相視一笑。
唯有通天,在那契書簽下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轉瞬即逝,不叫任何人發現,他在新人簽婚書的那刻,突然感受到了杜康的氣息,極重極濃,帶着極強的壓迫感,轉瞬即逝。
通天斂眸再去感受,果真沒有杜康存在過的迹象,可他卻不認為之前是錯覺。
有機會他應該把這婚契再細細感受一下,或許他自己簽一張來試試更好,上古少有簽立婚契的道侶,這樣氣運相連至此,是很多人避之不及的,但羲和會這樣選擇,想來也有她的打算,通天并不認為羲和會是被情愛沖昏頭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