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魏如衍頭都沒擡。
指尖捏着白棋在空中頓了一下落下,将黑子最後一道生路封死。
他挑了挑眉,局勢已定。
孝安:“……”
他頹廢似的将手垂下,欲落的黑子也跌回棋盒。
魏如衍忽而擡眼,覆手用力按住他手背, “這盤棋的終局從來不是争誰該坐龍椅,而是……”力道大得像要嵌進孝安骨血記憶裡,“讓所有執棋人都知道,這棋盤上的每顆子,都不是任人拿捏的傀儡。”
孝安猛的擡眼看他。
這“執棋人”原不是魏如衍麼。
棋盤最後還是留了殘局,魏如衍沒赢。不過是外人通傳的一兩句話,孝安沒聽得清楚就見魏如衍匆匆離開。
他府上的事情孝安知道一半。另一半魏如衍隐藏的極好,那女子家世出身樣貌年齡一概不知。
他向來滴水不漏,卻又能将那真太子的消息放出來,讓他知曉個清楚。
孝安,不,是喬舒。他手持一顆顆子緩慢分到兩個棋盒裡,棋子碰撞聲清脆,卻震耳。
行至如今地步,哪能收手?如何止步?
沒有人教他。
…………
前段時間邊疆戰事一波接着一波,人心低沉,引得長安城都埋上一層灰蒙蒙的霧。
商家大捷,又借了太後壽宴的光,城内外這才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池畔千盞宮燈亮起,壽宴才算開場。文武百官攜家眷齊聚,沿着朱紅廊柱上繞着的壽字宮燈指引依次獻上奇珍異寶。
若說前幾日的賀禮金燦燦讓人花了眼,等到了壽宴當日才真正的“各憑本事”,卯足勁拿出各地搜羅的寶貝,隻盼這禮能送的貼心妥當,又不能将上頭的大人們風頭蓋了去。
所以送禮也是門修行。
殿外禮單拉了好長一道,正門的公公拖着長音,笑眯眯的侯在殿外:“各位大人請回吧,咱家替太後收下了。”
原是忽聞太後鳳體沉疴驟起,難理宮闱諸事也應付不得如此龐大場面。殿外朱門半掩,往來朝賀的皆被侍衛堵在門扉外,最後隻得喟然長歎,折道而返。
“喲——張公公,這是怎麼回事啊?”明昭還沒走近,清越聲先繞過廊間傳過來,能老遠看到她一邊說話一邊擡手撥了撥鬓邊微亂的步搖。
明昭望見這邊轎辇如織,本該入殿朝賀的命婦官員卻都滞在宮門之外。
聽聞聖上為了博太後笑顔,吩咐壽宴定要辦的熱鬧些,要“普天同慶”。原先拜帖上邀了衆多官員,連正四品的外放官員都在邀宴之列。
怎生今日,卻見衆人折道,是小皇帝又臨時改了主意?
張公公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即使少見明昭,見她裝束就知她身份,兩三步迎上前去,聲音拖着長調又尖細:“可算把您盼到了!太後娘娘昨兒個還念叨好久未見郡主了——”
話到半截,三角眼先瞥到明昭身後低着頭的青苔。眉梢輕提:“這位是……”
少女生得面若新雪,發髻隻簪了素銀簪子,在珠翠裡格外惹眼但确實眼生得很。
他眼神直白探尋,青苔攥着素絹的手指微微發緊,作一副茫然沉靜之樣。
明昭唇角微揚,用袖中帕子輕掩于唇,笑意卻不達眼底:“這是我尹家表妹敏敏,父母去得早。我念着血脈親,想着來帶她給太後見見。”見張公公神色不變,語氣放低,“公公,莫不是有什麼忌諱?”
張公公瞧着青苔,暗道不愧是尹家之後,的确有世家之女的風範。看着應該是久居閨閣,不常露面,緊張卻不怯場,真真端的一身好氣度。
又聽到明昭說與太後有血脈至親,也不敢攔了。
他聲音壓得更低:“郡主多慮了!咱家見尹小姐不在這拜帖上,才多嘴問一句。不過太後娘娘屬實抱恙,太醫們守了整夜……郡主也瞧見了,命婦官員都被攔下。不過尹小姐即是太後血親,又有郡主周全,自然是入得壽宴,郡主快請,莫要誤了吉時!”
話說的圓滑,聽的明昭直皺眉。太後如何又抱恙了?
等入了殿門,明昭的位置在最前頭,青苔隻乖巧步在明昭身側,不發一言。
宴席間此起彼伏的寒暄聲忽作停頓,無數目光黏在明昭和身側的青苔身上。
一豔一淡,足夠驚豔。
不過大多都是将視線投于明昭,她身份高貴,久不近人,難得的機會自然有意結交。
二人在引導下坐定,青苔剛觸到軟墊,就聽鐘磬齊鳴。
随着司禮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陛下、太後娘娘駕到——”衆人紛紛跪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