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低垂着頭,餘光瞥見明黃身影身着金絲繡牡丹的華服,頭戴九鳳銜珠冠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緩緩步來。
儀态萬千,不怒自威。
待叩拜起身時,青苔佯裝整理裙裾,目光悄然掠過對面賓席。商策玉冠束發,正襟危坐在青苔位置斜後側,他跟着行禮,面上無波無瀾。再往上些,首座的玄色身影覆着織金紋,正是魏如衍!
卻沒見他身側留女眷位置。
青苔内心遺憾,趁衆人行完禮對着明昭垂眼輕輕搖頭。
等她再将視線投到禦座之上,太後娘娘今日美的耀眼,不見絲毫病氣也看不出年紀,是毫不掩飾的犀利英氣之美。
當今聖上也的确像傳聞中年輕,眉眼偏柔和,棱角分明。青苔暗自想,他的皇位是由謊言構成的,但就樣貌來看,二人的确像一對親母子,難怪多年也未曾有人懷疑。
孝安帝此時手中捧着一個精緻的錦盒。他恭敬地跪下:“兒臣恭祝母後福壽齊天,福澤綿延。這是兒臣命人尋來的千年人參,集天地靈氣而生,願母後聖體康泰。”
溫潤的草藥香混着殿内沉水香,交織彌漫。
太後娘娘擡手将他扶起:“皇兒有心了。”等孝安帝入座,座下的人隻見太後眼眶泛紅,似是深受感動。
這時座下臣子齊聲高呼:“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旁側立着的公公見狀招了招手,從末位的文官開始輪流獻禮,皆是些稀世珍寶,一件比一件惹人驚歎,但相比于千年人參,自然也是中規中矩了。
賀禮花樣百出,引得太後娘娘高興,一一賞賜。
等輪到商家,商策隻身于殿中行禮,滿殿屏息間,他朝着禦座深深一揖,動作疏朗如松,不見谄媚姿态。
未曾見什麼陣仗,太後和孝安帝卻不急,隻等他接下來的動作。
商策隻從袖中掏出一錦盒遞給張公公。
等匆匆送到太後娘娘手中,入手時她覺分量極輕,揭開金絲軟緞的刹那,驚呼一聲。
“這是……”太後指尖微顫,護甲險些磕在盒壁上。
“禀太後娘娘,商家世受國恩,戍守邊陲寸土不讓。今父親疾病纏身,仍念着太後娘娘壽誕,特獻上傳家至寶——此玉璧今日獻予太後娘娘,商家上下,願為太後娘娘、陛下執戈前驅。”
他眼底鋒芒與殿内燭火相搖曳。
座下引起一片嘩然。
商氏玉璧,聽聞隻傳與商家主家,能以此璧号令商家全軍,包括秘密培養的所有暗衛。此舉不僅是為了獻禮表明衷心,商家永遠不會背叛,更是将商家上下性命相托。
這份禮物才顯得貴重的多。
孝安帝霍然起身,太後卻在此時冷靜下來。她輕飄飄瞥一眼,孝安喉間未出口的驚問被生生噎住,後知後覺意識到失态,扶着龍紋扶手緩緩回座。
商韻撫摸着玉璧紋路,冰涼的觸感直竄她心口,發慌又發酸。
她也是商家人,彼時教她挽弓的兄長,如今将整個家族的生死系在這方寸玉璧之上,不知該贊他舍剮的魄力,還是算無遺策的精明。
她雖久居深宮,知曉前幾日軍饷遲遲未到,邊疆防線被人暗中掣肘,幕後黑手她比誰都清楚。
玉璧在掌心攥得越緊,越能感受到刺骨寒意,如今商家咽喉被那人握着,的确岌岌可危。
算了。
商韻将玉璧放回錦盒,囑咐下人好生放置,禮物貴重的很。一切行雲流水,讓人挑不出毛病。
商韻這才擡眼打量商策,暗道這孩子如今都這般大了。
“禮物貴重,可見用心了。聽瀾,你父親身體如何?”
座下全噤了聲。
大多數傳聞都稱當年長公主與商家斷絕關系,就是因為太後娘娘失寵的緣故。追溯原由,又是因為商大将軍的無心之言。此後太後娘娘也确實沒有和商家和商将軍有過聯系。
今日這一來一往,着實讓人看不懂。
商珏老來得子,那時候他和太後娘娘早已斷交,但太後仍能叫得出商策的字,可見傳聞不可盡信,太後……也并非決絕無情。
商策眉峰微動,訝異不肖于他人,他躬身時,露出腕間纏着的玄色繃帶,似是新傷未愈:“承蒙娘娘關懷,父親懷憂國之心,病痛沉積,每日晨昏已有名醫問診,太後娘娘可放心。”
商韻望着階下挺拔身影,深歎了口氣:“那便好好養着,别落下了心病。”
見他如今眉眼間盡是沉穩,商韻也放心些。眼神最後凝在商策腕間,猶豫道:“邊境苦寒,孤身在外總少人照應,你父親定放心不下……哀家記得禮部侍郎家有女待字閨中,溫婉賢淑,與你倒也般配。不如讓皇帝做媒,擇個良辰……”
話音未落,忽見商策躬身,腰懸玉佩輕晃,脆響截斷了她未盡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