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中斷,盡數将商韻的話截了回去。見商策穩步上前道,“回太後娘娘……”
低語聲窸窸窣窣,難得見商家與太後娘娘和睦,傳聞不攻自破,如今難道是做戲?這商家小将軍莫不是不滿意太後娘娘親賜的姻緣?
商韻眉間疑慮還未舒展,座下先傳來一聲驚呼——原是宮女打翻了明昭桌前的杯盞,茶水還沸着就濺到了一旁端坐的女子身上。
明昭連忙招乎着人收拾殘局,其他人也全松了口氣,将視線投向低頭擦拭腕袖的女子。
衆人目光如芒,齊刷刷聚在這方狼藉之地。
眼看着成了壽宴的焦點,明昭先急忙起身拜道:“孫兒莽撞,擾了皇祖母千秋雅興。明昭先讓敏敏更換衣衫,待重整妝容,再為皇祖母祝壽。”
商韻松了松眉心,鳳目微眯似笑非笑:“無妨,聽聞阿昭有一表妹才貌出衆,”她尾音拖的綿長,“走近些讓哀家看看——”
月白襦裙未着半分繡紋,僅用鴉青縧子束着纖腰,青苔行至明昭身側穩穩站定,行個端方大禮,“回太後娘娘的話,民女尹敏敏,見過太後金安。”
眉眼間既無怯意也無谄媚。
明昭言語親近,商韻本就歡喜,又見青苔如此知禮節,不由展眉颔首:“哀家早年間在永壽宮宴上便見過的,尹家詩書傳家百年,教出來的女兒果然進退有度。”
尹家。
塵封太久的曆史随着笑意輕顫,陷入一片寂靜。孝安原本垂眸不語,聞言指尖驟然一頓,聲音帶着幾分若有似無的冷意:“既是尹家人,不必如此自稱。”
默契的忌諱被悄然打破,有些事慢慢往外溢。
明昭忽上前半步福身,聲音帶着小輩特有的嬌憨:“皇祖母,敏敏衣袖盡濕,恐着了風寒。稍後還要獻禮呢,不如先讓她回房更換?”
商韻擡手虛點:“去吧。”
見尹敏敏素色裙裾消失不見,才慢悠悠轉過鳳首,眼角細紋裡都凝着笑意,“皇帝方才所言何意?”
“母後,兒臣隻是覺得可惜。終究是尹家牽連太廣,如今偌大的尹家,竟隻剩敏敏這根獨苗。”他一邊說一邊歎息。
如今尹家之孤的身份,當得起稱号賞賜。但孝安應答滴水不漏,卻始終不聽半句對尹敏敏的封賞,亦無半分賞銀賜物的話頭。
他忽然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剜向階下,“母後方才說要為商将軍議親,聽瀾,你那般盯着尹家姑娘,莫不是有什麼盤算?”
商韻這才跟着孝安的視線投向一側立着的商策,眼神探尋。
“聽瀾……?”
“回太後娘娘,方才聽瀾未說完的話,便是已有心悅之人,正是表妹敏敏。”
明昭聽完在一旁頭都要低到地底下,這這商聽瀾說的什麼?!心悅“敏敏”,且不說“真假敏敏”如何,若事情暴露了豈不成欺君之罪?
本來隻想替他解圍,怎麼還自己往裡跳?!
孝安和商韻顯然也是被他的話驚到。
孝安半天指着他又指着青苔臨走的方向,似笑半不笑,張着嘴話卻被噎住。
他不過随口一說,結果是真的?
商韻終于疏解了眉間的一縷愁緒,言笑晏晏沖着商策道:“難怪……敏敏常伴明昭身側,你與明昭關系又親近,如此想來……真是哀家亂點譜了。”
商策喉結微動,“隻是表妹或許還不知我心意,貿然求娶恐唐突佳人。我也不願強求,隻盼聖上、太後娘娘……”
商韻了然,沖他點點頭,“你自己拿主意便好。莫要負了敏敏,當年那麼大的世族獨獨留下一個孩子……”最後幾個字帶着幾分難得的溫柔與唏噓。
孝安也附和:“朕随時為你留一道賜婚的聖旨。不過聽瀾你還年輕……朕想起來,魏相似乎還未婚配?”
階下賓客席離主位上有些遠,他們的對話模模糊糊聽不真切,最後一句倒是很清晰,他話題扯的生硬,魏如衍也沒戳破。
他半晌不動,遙遙向上頭舉盞:“聖上莫不是吃醉了酒,怎的想起了解臣子們的私事了。”
“不怪朕打趣,朕這幾日聽到宮裡‘金屋藏嬌’的傳聞,不知魏相了解多少?”
魏如衍笑意更深,把玩着指尖的杯盞:“聖上把我比作漢武帝,玩笑開得太大了。”
他不僅不否認,還順勢認下。
大不敬的言論,孝安卻看不出惱怒,滿面笑容道一聲賀。
賀他多年如願以償。
這一來一往對話生生将中間傳話人直冒冷汗,多聽一個字都感覺腦袋不保。也叫攪渾水的想往魏如衍那塞人的都收了心。
商策離他們不遠不近,聽的當然清楚明白,想來這“嬌”應當是青苔母親。
方才這一出情意綿綿,一往情深的戲碼,的确是迫不得已為之。若拒了婚,是代表商家不給太後娘娘的面子,又不得請求賜婚,孝安帝太防尹家防商家。
青苔去換衣衫已過三刻鐘,商策眉心一跳,卻壓抑着不能有任何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