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每每看到穆歲,穆重山總覺得有種沒由來的親切感。如今知道了真相,再看床榻上昏迷的青年,才發現對方的眉眼輪廓和他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若有旁人在這裡,一眼就能看出這父子倆的相像來,偏偏當局者迷,二人中誰都沒發現。
穆重山越看眸中就越發的充滿了驚訝,驚訝過後則成了滿腔無處安放的喜悅。
“曾青!”他沒忍住,對身旁的多年好友得瑟道,“這是我兒子!”
活生生的,長大了的兒子。
是他這十幾年間無數次午夜夢回,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場景。如今像一場美夢一樣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他眼前。
床榻上的青年昏睡中仍緊緊皺着眉,不知是胸口的傷口太痛還是先前被氣的。原本壯實的青年在這近半個月的時間裡迅速的消瘦,黝黑的面皮都掩蓋不住神色的蒼白。明明是個健壯英勇的勇士,如今躺在床上卻是一身的病弱憔悴。
穆重山隻是心疼了一瞬,之後再看青年,眼中已帶上了厚厚的濾鏡。橫看豎看都覺得床榻上的青年順眼極了。
“真不愧是我兒子,你看這要長相有長相,要武藝有武藝……”穆重山美滋滋的開口,轉頭就對上了曾青涼飕飕的眼神。
“是啊!”曾青冷笑一聲,戳破了穆重山的美夢,“也不知道是誰,人剛醒就拿人家當細作審問,硬是把人又給氣暈了過去。”
“怎麼樣?氣暈親兒子的滋味不錯吧?”曾青陰陽怪氣的又補了一刀。
穆重山嘴角的笑一僵,不确定的開口:“這小子……不大愛記仇吧……”
“我這麼大度的人”不待曾青回答,穆重山自言自語的安慰起了自己,“我兒子肯定随我,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哼!”曾青冷哼一聲,懶得搭理這人,轉身就要走,衣角卻被人死死扯住。
“再同我說說呗。”穆重山目光看向床榻上的青年,話卻是對曾青說的,“你同他相識的過程。”
曾青從方才就憋了一肚子鬼火,他沒當場指着穆重山的鼻子罵出來已經算好的了。這家夥還蹬鼻子上臉,不知足就算了,還在這裡拉着他問東問西的。
曾青長吸口氣,整個人已經在爆發的邊緣,髒話出口的前一秒他看到了扯着他衣角的手。那手抖的十分厲害,卻始終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好似這樣就能抓住那一線虛無缥缈的希望,不再重新體會一次十幾年前的那種絕望。
曾青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面前這人從方才開始一個勁的插科打诨,看似十分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心底卻并不是面上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曾青無奈的閉眼,瞬間什麼火都散沒了。他幾步上前挨着穆重山坐下,理了理思緒,從頭開始講起。
……
“能再講講嗎?”
因着這句話,曾青講了一遍又一遍,硬是從白天講到了深夜,喉嚨幹的都快冒煙了。
“還要講什麼!”曾青啞着嗓子強壓怒火,“我算是知道當初他娘為什麼不同意他來投軍了,就你這樣他娘能同意才怪!”
“三娘不同意他來?”穆重山先是詫異,繼而了然。想當初他信誓旦旦的向三娘保證會在軍中混出個樣子來,帶她們母子過上好日子。誰成想最後卻是留她們孤兒寡母的吃了十幾年的苦。想必三娘心裡對他都是怨怼,能高高興興的同意穆歲再步他的後塵,那才是怪事。
“吵的還挺兇的,他走的時候就他妹妹來送他。”
“他妹……妹妹……?”穆重山蓦地睜大了眼,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
“你說他還有個妹妹?”
“對啊。十幾歲的小姑娘,生的可水靈了,和他一點都不像。”
穆重山像是被人迎面潑了盆冷水,兜頭澆滅了他剛找到親兒子的喜悅。
他記得很清楚,他走的那年家中隻有穆歲一個孩子。可是曾青卻說穆歲還有個妹妹。
穆重山閉上雙眼,整個人好似置身涯底,眼前一片晦暗。
他怎麼忘了,十幾年的時間,三娘或許早就改嫁了,同那人的孩子都十幾歲了。
他攥緊了拳頭,一顆心像是被泡在酸菜壇裡,酸的要命。
穆歲這次昏迷就是被氣的,當時瞧着吓人,次日一早人就醒了。
人醒了傷也養的快,沒幾天就能下地走動,不到半個月的光景,傷就已經好的七七八八。
在他養傷的這段時日,突厥沒了主将,被打的一退再退,終于簽了降書。兩方持續多年的交戰至此落下帷幕。
朝廷嘉獎的聖旨很快到了軍營,穆重山升為鎮國大将軍,他則從校尉成了都尉。
對于意外找到的便宜爹,穆歲并不怎麼搭理,心心念念的都是養好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