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倚在門邊，一雙眼紅通通的。穆重山敲院門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或許是睡了一覺，三娘情緒平穩了很多，再想到方才院門口穆重山說的話，心底奇異的什麼反應都沒有，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就好似那是陌生人說的無關緊要的話。

三娘沒點燈，穆重山在外頭砰砰砰不停的敲院門，她恍若聽不見那震天響的敲門聲，垂頭坐在床邊，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院門口的敲門聲停了，三娘以為那人走了，長出口氣的同時，心底有處空落落的。

她又想到從前，穆重山總是天不亮就進山捕獵，他生的壯，眼神好加上力氣大，總能獵到很多東西，去鎮上賣了後他都會帶些小禮物給她，有攤上的零嘴，有胭脂有發簪，甚至還有路邊采的野花。

都不是值錢的東西，但三娘每每想起嘴角都會忍不住上揚。她靠着這些回憶撐了十幾年，如今再想起來卻覺得心如刀絞，眼眶又變得濕濕的。

耳邊又響起那人的聲音，這次離的很近，僅有一門之隔。

她沒搭理，那人喊累了自然會回去的。三娘這樣想着，卻沒想到門口那人那麼執着，一連喊了近半個時辰都不罷休。

三娘垂眸想到了什麼，輕輕歎了口氣，還是起身開了房門。

她偏頭避開穆重山灼灼的目光，微微蹙着眉頭，十分冷淡的開口：“你都是大将軍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言語間十分的客氣疏離，一副完全将穆重山當成陌生人的樣子。

“三娘！”

見三娘這樣，穆重山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慌亂，他甯可三娘罵他打他，也不願三娘拿他當陌生人。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張口準備解釋，餘光瞟到身後直挺挺站樁的兒子，又硬生生将嘴裡的話咽了下去。

他在三娘面前怎麼樣做小伏低都行，但在兒子面前他還是要臉的。

穆重山沖後面的穆歲使了好幾次眼色，但那小子跟防賊似的盯着他，穆重山越使眼色，他盯的越緊。

就這小子這麼個盯法，他今兒個還怎麼哄三娘？

穆重山心下暗暗着急，情急之下他攔腰帶着三娘直接沖進屋内，“砰”的一聲關上房門，隔絕了穆歲那小子的視線後，他才松了口氣。

轉身對上三娘怒氣沖沖的雙眸，那口氣又提了起來。趕在三娘發怒前，他忙開口哄到：“你在這，我不來這還能去哪？”

“你少哄我。”三娘如今是見着他就生氣，穆重山哄人的話聽在她耳中隻覺得油滑刺耳，胸中滿滿當當的全是怒火，“這十幾年來你一點音訊都沒有，我隻當你死了。可你既然活的好好的，還成了将軍，這十幾年裡你為何從未想過來找我們？”

屋内沒點燈，隻有月光透過窗楹照了進來，月光下三娘的一雙眸子亮的驚人，眼底似有小火苗在不斷的跳躍。

“我看棠棠說得沒錯，你如今成了大官，早看不上我們母子了。說吧，你這般反常的來找我，是想求我做什麼？”

三娘氣的整個人都快冒火了，穆重山卻愣愣的看着，忽然伸手抱住了三娘。他抱的很緊，無論三娘怎麼掙紮都掙不開。

“你在發什麼瘋！”

三娘在他懷裡又踢又打的，穆重山都默默受着，環在三娘腰間的手始終緊緊箍着，等到三娘打累了，他才湊到她耳邊低聲呢喃道：“真好啊！”

“十七年前我在路上遇到了點事耽誤了幾天，等我趕到盧城那個破廟的時候已經晚了。我記得那天雨下的很大，那破廟已經被燒的七七八八，我翻遍了整個破廟，隻找到兩具屍體，那屍體的身形大小恰好能和你們對得上。”

“我就以為……”穆重山說到這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再開口後嗓音裡帶有一絲哽咽，“我以為那是你和穆歲……，我為此後悔了很久，我不該……不該寄信叫你去那邊的。”

“那之後，我常夢到我們從前在村裡的日子，我怕日日夜夜的盼着那那年在破廟裡見到的是假的，你們都還好端端的活着。”

“如今美夢成真，你就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反倒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了。”

說到這穆重山目光有幾分渙散，他伸出右手輕輕撫過三娘的眉毛，皺着眉疑惑的問道：

“這是真的嗎？”

還是這又是他的一場夢，一場過于真實的夢。

三娘沒想到，他這麼多年遲遲沒回來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看到這樣的穆重山，三娘頓時什麼氣都沒了，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貼在自己臉邊。

手下溫熱的觸感讓穆重山明白，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那手抖的厲害，直抖的三娘眼淚又掉了下來。

“你們都好好的活着，真好啊！”穆重山無比慶幸的在三娘耳邊念到。

“我不知道……”

當年盧城那一帶不太平，常有山匪出沒。三娘帶着穆歲和還在襁褓中的女兒剛到那破廟沒多久，就聽到外頭吵吵鬧鬧的。她怕遇上匪徒，便連夜帶着穆歲和女兒從破廟的後門悄悄跑了。

之後她在盧城等了好幾天，中間也曾去破廟那邊找過，但都沒找到穆重山。

她不知道那破廟後來被燒了，被燒的時候還正好有兩人身形同她和穆歲差不多。

心頭的誤會解開，借着月色看着眼前的人，三娘心頭後知後覺的冒出幾分欣喜來，她等了十幾年的人終于回來了。

久别重逢，又解開了誤會，穆重山點了燈，二人坐在一處，說了許多話。

“三娘，當如許諾你的前程我已經掙到了，同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我帶你去京城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