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明從未覺得行程上這般安靜過。
從鹹泉出來一百米,這蛟龍一直沉默着。罕見的很。
她心頭納悶,被調戲的是她,又不是他。為何到頭來卻像是他受了極大委屈一般?
她憋不住一肚子的疑問,轉頭便想同他說道說道,卻端端撞進他的眼,一片澄澈的漆黑,像深夜裡遠離月色的黑潭。她難得失語。
從淵望着她,罕見地沉默,最終開口:“我大約知道栾生在何處了。宵明,不如我們就此分開,你去尋巫相,我去尋栾?”
她敏銳地捕捉到他言談之中對她稱呼的變化,還有語氣的變化。
他喚她宵明,不是宵明妹妹。
相較以前正經多了
回想起最初一同執行觀旬儀式時,宵明曾提議,他倆一人尋一個宿主,自是快得多——卻被從淵一票否決。
那時他振振有詞,“我同宵明妹妹在一塊,才有幹勁。若是各自行動,依我這冥界懶模的行頭,恐怕才會拖累妹妹。”
想來也不無道理。若不将他時時綁在身旁,令他取了玉佩去,無影無蹤潇灑自在,誰還同她一塊開境呢?急求功德的是她,不是他。料想他是不将觀境一事放在心上的。
為了早日執行完任務,獲得十萬功德,她便應了。
今日倒是奇了。他怎地破天荒提議分道而行?
但宵明絕非是會挽留的人。
她移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道:“那自是好的。若無你同行,我還快些呢。”
言畢,她順勢從袖口取來那塊帶單字的玉佩,遞給他:“那你拿着這塊去尋她吧,切記别弄丢了,别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若是耽擱了入境,有你好果子吃。”
從淵接過玉佩,良久未發一言。
他臨走前道:“你且在寶山等我。不出五日,我便來尋你,一同開境。”
宵明面色毫無波瀾,心底卻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她表示贊同:“那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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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山青林。
日過侵晨,群鳥在林子上頭盤旋,一圈飛過又是一圈,叫人眼花缭亂。
南行二百米,宵明終于尋得此處。
一路走來,身側不似往常般鬧騰,靜谧了許多。她一時間還略微不大适應。但心底那道莫名的情愫,卻是摸不透。
倒是奇了。她一向不喜那臭龍油嘴滑舌的勁道,為何現在竟總浮現出他臨走前刻意與她拉開距離的景象?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但又覺着這情愫似曾相識,在何處出現過。
就像是有一整支隊伍的白蟻,悄悄鑽入她的身體,想要進一步滲透她的五髒六腑,刺痛得緊。
許是長久奔波,幾日未得歇息,有些勞累了罷。
她不願多想。
倏地,林裡似乎有動靜。她趕緊尋了給暗處退在一旁,小心觀察。
原來青林裡有兩人起了争執。青白兩色各執一方,互不相讓。青色攻勢俞烈,白色巋然不動。
赤水女子獻拍猛地桌而起:“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讨人嫌。我就該聽巫姑的,少來跟你說這些。”
巫相無視青衣女子的怒火,仍端端坐在藤椅上,一副有臉無皮的無賴樣。
“女子獻,你也不是第一日認識我。如若我就是不從,你到如何?”
赤水女子獻氣得七竅生煙:”若你仍執意要為湯王做事,那日後我也幫不得你了。你莫告訴我你不知曉王亥和方山百谷的事。上甲微是什麼貨色?你還敢同他打交道?我念你也是百谷的恩人,就好生勸誡你一次,莫要再同他往來。”
宵明在三十米開外的陰影蹲着,聽得不大清晰,依稀捕捉到“女子獻”“上甲微”“同他交道”的字眼。
又見青衣女子抽劍而出欲與白衣男子開架,好不熱鬧。
赤水女子獻?
她早年間曾聽聞此人的名号。
此人曾是名曰魃的天女,受皇帝之命下凡止雨,助應龍殺蚩尤。
大戰過後,魃同應龍一樣,無法重返九天,隻能居于大地。按照常理來說,身居如此豐功偉績的天女,應受人敬仰。
但事實并非如此。她身懷“降旱”的神性,隻要她居住在何處,何處便四季幹旱,寸草不生,因而便四處不受待見。
百姓苦不堪言,便上達天聽,求黃帝高擡貴手,令天女去其他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