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淵一頓,繼而道:“石膽那楠木藥箱雖說是空的,但依稀可見一團團的黑圈,像是曾放過許多藥材。我便詢問小厮藥觀是否曾賣出過很多石膽。果不其然,确是如此。并且,八成石膽的都是巫相賣來的。不過,這些年巫相倒是不怎麼賣石膽來了。”
宵明頓時心中生出一股背脊發涼的愕然,剛入口的茶也開始反胃。
[黑鲲魚千尺,如鲸,常飛往南海。或死,肉骨皆消,唯膽如石上仙藥也。]
難道……
她耳邊嗡嗡的,無端響起仙栾的聲音。
[我拼着半條命,遊出南海,好不容易到達岸邊,便暈過去了。等我再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巫相。]
[栾的體質實際上要強于人族。但那次我屬實傷勢太重,幸得巫相及時救治。于我而言,巫相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
她右手顫抖着纂成拳,咬牙蹙眉道:“我沒想到,這人過去竟還做過這檔子事,還隻道司命星君勾畫的觀旬宿主一概是好人呢。”
待回到天界,她定要問問司命究竟是在怎地設定觀旬宿主的。
怎地牛鬼蛇神也好意思設成宿主?若巫相真做了對栾族傷天害理的事,他又有何資格開境觀天命?
從淵不知從何處變來一塊手帕,傾身過來,輕柔地擦拭她的額頭。
“這些雜碎,不值得仙君生氣。仙君盡管在客棧歇息便好,明日我去會會那個巫相。”
宵明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都無暇注意到從淵悄悄伸過來的手。
她喃喃道:“你說,若真是你我想的那般,我們還要開啟這次的觀旬之境嗎?”
從淵放下手帕,折疊成幾塊,像對待極其珍愛之物一般放入袖中。那手帕右下角還繡着一朵青菊。
他似是奇怪她怎會這樣問,慵懶笑道:“仙君,若你不願意開啟,便不開啟就是。若你願意,我自然也同仙君一道。”
宵明本還沉浸在憤懑的情緒中,聽從淵的話無力扯開嘴角,提不起興趣反諷他:“臭龍,你就這般無主見,我說什麼,你是什麼。”
他沒什麼異議,颔首道:“确是。”
“……”
宵明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我們去将刻着仙栾名字的玉佩交至仙栾,再将目前你我知曉的告訴她,且聽她如何決議。”
從淵如是應道:“都聽仙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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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山青林。
巫相正坐在石桌前,聚精會神看着面前的醫術,見這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木屋前,立即橫眉冷對,冷哼道:“今日我疲了,恕不見客!”
宵明極力按耐内心想将一把扯過他的衣領,好好問他石膽的下落的心情,無甚表情地淡淡言道:“我隻是路過。不過,也是來告訴你,若是之後你一覺醒來,見着令人奇怪的事物,不用驚訝。那應便是你不久的将來。坦然接受,再靜待回到現下時分即可。”
“走!走!走!擱我這整勞什子的牛鬼蛇神!本巫活這麼三十年歲,就沒被誰吓怕過!你可走你的吧!”
從淵瞬時出現在巫相面前,一隻手緊緊掐住他的咽喉,令他開不了口,隻能依稀迸出幾個模糊的字眼:“你……呃……你是誰……”
宵明連忙沖過去,止住從淵的手,急道:“他是凡人,不要動手!”
從淵見宵明焦急得不行,似是當真很在乎這凡人的死活,便緩緩松開右手,眼神依舊睥睨十足,像是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剝:“若再讓我聽見你對仙君出言不遜半句,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你們……這裡不歡迎你們。你們不走……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巫相重獲新生般大喘一口氣,罵罵咧咧地轉身回木屋,重重摔上門:“慢走不送!”
宵明罕見地責備從淵,一臉認真道:“從淵,以後切莫再做出傷人的事了。你且記住,你我僅僅是下凡來開啟觀旬之境的,境中境外之事都與你我無關,切莫因為與人起口角便落下個玩忽職守,濫用法術傷人之說。再說,我此行是為了攢功德!你可切莫因為傷人折損了我的功德!”
從淵看向地面,沒有正式她,隻是低聲道:“仙君教訓的是,下次不會了。”
宵明回想起方才他突然暴起扼住巫相脖頸的畫面,就一陣後怕。
若真是叫這臭龍抹了脖子,死了觀旬宿主不說,不知多少人的命數恐怕都會就此更改。
出發前,司命再三叮囑她切莫輕易改變他人的命數,否則便會折損功德。
她的十萬功德還差得多呢——她可不想剛剛到手一點,就立即銷毀一半。
她得将這臭龍盯緊些。
“罷了罷了,想來你也是無心的。走,我們去鹹泉。”
從淵依舊低眉順眼,淡淡道:“都聽仙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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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泉。
她們二人到達此處沒有多久,便等來了仙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