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是萬香閣的花魁。
婚姻乃合兩姓之好。上古有言,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但娼役奴仆向來等同賤民,不能與良民通婚。即便是被南陽殿下看上,約莫也隻能做個暖房丫頭,頂多也就做個妾。
對于紫槐姑娘來說,日日侍奉個糟老頭子,未必就有在花樓中的日子快活。
看她滿臉淚痕,多半也是那老殿下強求。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嗎?
宵明即便擔起現下司馬傾雲這個身份的決心,卻也時刻牢記自己身為一位正義仙君的使命,要懲奸除惡,匡扶人間正道。
早在初化人形前,阿姊便教導過她:不偷、不強、不屈、不從。
她可以将司馬傾雲的身份抛在腦後,卻不能對眼前發生的不平之事不管不問。
宵明急忙追上那行人,想要上演個“英雄救美”,卻被輛馬車擋了道。
換言之,這馬車也擋了那行人的道。好巧不巧就悠悠停在馬路邊,不叫人過去。
兩指輕輕掀開車簾一角。那手骨節分明,讓人心癢癢的,甚至想去摸上一把。裡面那人聲音懶懶,卻似乎含了絲笑意:“啧啧,紫槐姑娘貴為萬香樓的花魁,南陽殿下的人未免也太不憐香惜玉了。美人,不如跟我走吧。”
車簾堪堪掀開一角,令她難以看清車裡的人。
還記得那時她和從淵一同入竹林尋遺玉時。一路都能聞見淡淡的竹香。她原本還以為那是竹林的清香,但當她們離開林子後,那股竹香還是繞鼻不去。當從淵的紫發不經意間掃過來時,氣味越發明顯。
她自那之後确信從淵是有體香的。一個罕見的有竹香的,深潭老龍。
還不能随随便便将他稱為臭龍了,想是不太貼切。
而這人身上的香氣奇異,與從淵的竹香大不相同,并不是要細聞才能察覺的幽香,而是令人一聞便舒緩心境,愉悅五官的香味。
倒像是傳聞中的蘇合香。
其中一名小吏一副差些就要沖上馬車掄拳揍他的架勢,朝他罵罵咧咧道:“幹你什麼事!走走走!别擋道!誤了時辰被南陽殿下耽擱下來,你擔得起嗎!”
車前侍衛立即下車,“唰”一聲将劍架在他脖子上。
那小吏兩股戰戰,不敢再說話。
其餘三個面面相觑,也出了一身冷汗。
“謝謝葉公子,但……是奴家自願。”
被叫作紫槐的姑娘哭得更加動人,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見者落淚。
但她還是下定決心和那四個小吏一起走。
那人頗感惋惜般歎了口氣,遺憾道:“哎,竟是我有這心,别人不領這情。也罷,那紫槐姑娘便多加保重喽。吳鈎,走。”
侍衛抽回劍,又惡狠狠瞪那個出言不遜的小吏一眼,利落地回到馬車上。
四個小吏見他們沒再說什麼,催促着紫槐姑娘走了。不過他們心有餘悸,不敢再粗魯地拽着紫槐了,隻是兩人在前兩人在後護送她前行。
她宵明悄悄跟在馬車後,小心藏匿自己的氣息。
馬車徐徐行駛,在拐過個巷道後劃過條長長的轍,碰着個運送絲線的馬隊,慢慢停下。
等了許久,也不見馬車動身。
宵明有些不耐煩,飛到一家人屋檐上歇腳。
怪不得這馬車等了半日也不動身,原來是被人給攔下了。
一個破破爛爛的小灰球不知何時滾到馬車前,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起來就很痛。
宵明趴在屋檐上定睛一看,頓時咂舌,隻覺這小子眼眸甚是眼熟,猶如深潭一般幽靜。
這眼眸,倒像是她所識一人的眼——她莫不是糊塗了?這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童,跟那厮又有何相幹?
侍衛見來了個人擋在前面,嚷嚷道:“哪來的小子,還不讓開!”
那個小灰球臉上髒兮兮的,但眼睛卻烏黑閃亮,認真道:“我想見公子。”
“你——!”
車裡傳來道溫和的聲音,從容不迫将他打斷:“吳鈎,你又要急了。先聽他要說些什麼。”
吳鈎漲紅了臉,悻悻道:“好的,公子。”
一個修長的身影慢慢從車上下來,走近那個小灰球。
他身形高挑,眉尾上挑,略顯邪魅。
宵明暗想,這人倒算是俊秀,不過氣質令人捉摸不透,不像是善類。
但儀态、說話的方式卻是太一樣了。身上的氣味也是如此。
難道是換了身行頭?
他輕輕蹲下來,笑着問道:“你想找我做什麼?”
這人看起來還挺溫柔的。宵明暗想。
小灰球腰闆挺得很直,但不太敢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能不能救救我婆婆。我方才都看見了!你是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我……我想請你幫幫忙!”
吳鈎一聽,卸下戒備的神态,默默轉了過去。
葉公子咳了兩聲,微微站起身來,身形有些不穩。
吳鈎立刻将他扶住,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瓷瓶:“公子,今日還未吃藥。”
也不知是個病秧子,還是身上有傷。
宵明下意識覺着,此人不對勁。她仔細辨認,想努力聽清他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