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很快便走到方才她瞧見的那醫館。
那老醫師歲數大了,留着長長的胡須。他一見宵明背着小灰球過來,就慢慢豎起門闆。
宵明止住他豎起最後一塊門闆,向着門縫裡對他道:“大夫,可勞煩你看看這人?他深受重傷,快要不行了!”
老醫師哆嗦着手,但氣力倒不小。他使勁将門闆從宵明手中拽出:“今日,本醫館恕不見客!”
想來他方才也看見小灰球被三殿下的府役收拾了,便不敢妄動。
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又怎敢與荊王府作對?
宵明心中了然,但面上倍加愁雲密布——這般下去,小灰球豈不是隻有一命嗚呼了!
她再次叩門闆,祈求道:“老醫師,你就行行好罷。即便是給些藥材也好!救人一命勝造七座浮屠!”
裡面仍無任何聲響。他應是鐵了心,不會撤下門闆了。
終是不能強求他。
可是,現下又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真要讓這小灰球橫屍荒郊野外?
路過一個包子鋪時,宵明突然聽見自己肚子傳來“咕噜”的聲響。
她停下腳步,艱難地摸索身上的錢袋,忽地想起來自己昨日在客棧都是抵押的銀線,哪裡還有錢财?
她略微偏過頭,詢問身後人:“喂,小灰球……你還有錢嗎?”
沒有回應。
……
他都無錢給婆婆求藥,想來也是無錢。
但她記得小灰球被葉長青手下的走狗趕出來時,吳鈎還給他丢了枚玉膏。也不知那玉膏能不能換些錢财。
“你可願意将那玉膏拿去換些錢财?這般我們既可以買些藥材,又可以買些吃食了。”
小灰球鼻息微弱,極其小聲地蹦出個字眼:“碎了……”
“無妨,碎了也可以拿去問問。你放在哪裡的?”宵明将他輕輕放置在一棵樹下,再次詢問他。
又沒有聲音了。
想來他現下也沒有什麼精力,自是不能自個将碎玉膏拿出來了。
她便伸出手來,在他身上仔細地探來探去。
在摸索的當口,她不經意間瞧見他破破爛爛的衣襟下盡是斑駁的傷痕,有幾處幾欲翻出皮肉,甚是吓人。
小灰球面上髒兮兮的,身上的膚色倒是白皙得緊。
最終她在他袖口裡發現了碎成一塊塊的玉膏。
宵明喜出望外,拿着玉膏就去隔壁的烙餅鋪問道:“大哥,敢問能否用這碎玉膏換幾張烙餅?這是貨真價實的玉膏!三殿下府裡的!”
那大漢好奇探了個頭出來,一見她手中幾欲碎成碎末的不明物體,不滿道:“誰知你這是三殿下還是山殿下的山寨玉膏!都碎成這樣了,誰知道你是從西嶺還是東湖撿的破石頭!”
“當真,我同你講——”
“去去去,沒錢就别瞎湊熱鬧!我們烙餅鋪也不是做慈善的,今日施舍你,明日施舍他,我們鋪子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看着手中原封不動的碎玉膏,宵明一陣心寒。
若是依着巽城,假意答應其回秦國,至少還能偷偷取些盤纏走,也不至于現下這般狼狽。
罷了。
她自化做人形後,就習得各種求生的法子,即便是身無分文,也可苟活餘日。
現下不過就是多了個人需要她照料罷了。
小灰球仍沒有生氣地靜靜躺在樹下,一動不動。
宵明将碎玉膏輕輕放回他的袖中,咬牙背起他,又繼續趕路。
她向西行了約莫二三裡,尋到一個驿站。既無錢财,不能進去定個床榻。
她背着小灰球走至馬概的□□,俯身撿了些幹草鋪在地面上,再輕輕将他放在幹草堆上。
宵明低下頭,輕聲對小灰球道:“酉時一刻,驿站的馬夫都用膳去了。此處無人看守,你且在這等着,切莫亂走。我去弄些吃食和草藥來。”
也不知他是否能聽見……
但還是叮囑他一二為好。
她又左右巡視一番,見四處無人,放下心來,轉身就便離開了。
*
旦暮時分,兩個漁夫挑着籮筐,慢悠悠從山的另一頭走來,出現在羊腸小道的末端。
他們遠遠瞧見一個身形偏弱的俊秀男子,便立即駐足,甚是詫異的模樣:“小夥兒,怎地你這麼晚了還去山裡?夜深了,一人前去怕是很危險!”
宵明心中腹诽,何人不知危險。
但總比無錢吃食,餓死在這荒郊野外強。
她揚起一個安撫的微笑:“無妨無妨,我白日裡有東西落在那裡,現下隻是前去尋回,即刻便走。多謝二位提醒了。”
倆漁夫表示了解,沒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