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君又開始咳嗽,這回咳嗽聲愈加猛烈:“愛卿,你的人給你帶到了。寡人疲了,想先歇息了。”
言畢,他便偏過頭去,閉眼養神,不再看她。
宵明會意,再次深深作揖,道:“鄙人這就退下。”
李昭垂着頭,乖覺跟在她後面,一道出了大殿。期間他的右腳不小心在跨門檻時絆了一下,似是不大靈活的模樣。
她自是注意到了,走出殿外後,用隻有她倆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腿怎麼回事。”
“他不喜歡我……”
宵明心頭一震,低頭看着面色略微蒼白的李昭,腦中某根弦搖搖欲墜,倏地反應過來什麼,步履愈發沉重。
她穩下心神,低聲道:“走快些。”
“嗯。”
他們走過一條橫跨在路中央的三間大牌樓,和一座石橋,迎面走近高聳雄偉的正甯門。穿過正甯門後,李昭悶哼了一聲,“嘶”。
宵明歎了口氣。正甯門前是一條很寬的千步禦路,不走個半炷香的時間,根本走不出去。
她微微俯身,朝身後道:“上來,我背你。”
李昭遲疑了一瞬,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無措地搓搓髒兮兮的衣角,似乎不大願意。
宵明瞧出了他的小心思,安撫他道:“無妨,我既救了你,又豈會嫌你髒?上來罷。”
他緊緊抿着唇,小心搭上她肩。
宵明背着他,走得要比之前快多了。她經過一起一伏高低相間的門時,注意到一旁的翠綠湖。一隻小蜻蜓輕盈地飛過湖中心,不經意間碰到一塊石粒,激起湖中層層漣漪,打碎了她們的倒影。
少年小小的身子就像一柄軟劍,輕飄飄的,沒有重量。湖中的倒影被石子一激,便如同方才那小蜻蜓般,頃刻間就消逝了。
從淵小時候,竟這般羸弱。真難和她先前在他沐浴時瞟見他此起彼伏的背肌紋路聯系在一起。
誰又能想到,現下這任人宰割的少年,日後會生得玉樹臨風,一身慵懶樣呢……
還是個嘴裡滿是胡話的花花腸子蛟龍。
她走了好久,穿過若幹條縱橫的幹道,終于抄一條後花園的小道離了皇宮。覃連在宮外早早籌備好馬車候着了,見她出來,急忙恭謹道:“将軍。”
覃連瞅了眼她身後面色蒼白的少年,神情緊張:“将軍,恕屬下多言。這少年是葉國人,又被國君扣留在地牢過,恐怕不好帶回府裡……要不屬下在府外給他置辦個地方?”
宵明沒有多說,頭也不回,背着李昭就進了馬車,隻留下一句話:“走,回司馬府。”
“……是。”
*
高大柏林樹屹立在司馬府祠堂兩側,顯得此地極為清幽。白石甬路,簇擁着蒼翠的樹林,沒有人迹。
司馬刑在祠堂前的青花棉墊上久跪着,目光沉痛地撫上新置上的碑位。木刻的牌子做工精細,上面細細雕着“司馬清風,秦國十年戰卒”幾個字樣。
“老爺,小姐回來了。”
他怔然,沒有回應。過了半晌,他緩緩起身,将碑位輕輕放在先輩們碑位的下方,才無聲離開。
“老陳,這幾日派人守在這。我待會就來,再陪陪風兒。”
“放心老爺,少爺不會孤單的。”
曲徑堂。
宵明将李昭放下,安置他坐在一旁的竹椅上,顧自前去尋司馬刑。
不等她去尋,一位面白無須的男人已然走來,眼底盡是傷痛,看見她和身後的少年後,冷冷道:“你阿弟剛走,你就撿個敵國的人回來?”
想來他也早早從她部下那裡聽聞了這個消息。
宵明見着此人,并無絲毫親情的溫暖感,反倒是意識到原身對其的感情極為複雜,甚至還摻雜了一絲畏懼與恨意。
她不願與他過多周旋,沉聲道:“阿弟的死,我也很遺憾。但阿弟一生為國為民,死得其所。”
她回頭,與一旁坐着的李昭對視。
少年眼底深幽,雖然面色蒼白,但卻神色鎮定,靜靜地看着她們。
“不過,至于這個少年,我決意不會将他送走的。”
司馬邢氣得背過身去,冷聲道:“老夫怎麼生下你這麼個冷心冷血的東西!”
宵明懶得搭理他,領着李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