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葉長照就要被秋後問斬。
宵明哪裡還有心思出征。
她又不是司馬傾雲。
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現下發生的一切,皆是司馬傾雲在操控。
她策馬揚鞭,不到未時三刻,便來到鐵騎軍。
林峰早已在軍前等候,見宵明來了,“将軍,您來了!戰士們聽将軍發号施令!”
将士們看着宵明,神色複雜,有的聲音還略顯哽咽:“将軍!”
宵明隻點點頭,沒有過多停留。
她翻身下馬,直奔中鋒。
國君特撥的火铳隊也在中鋒等候。
巽城從中鋒前方走來,交予她一紙:“将軍,文泉城傳來的軍情。”
宵明淡淡應了聲,接過來。
“知己知彼哲,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
她雙手撐在欄上,俯瞰着鐵騎軍與特撥的火铳隊。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諸位随我戰鬥至今,都是善守善攻之輩!今日以前,我們尚且不知敵情,甚至讓奸人鑽了空子!從明日起,火铳歸隊,作奸犯科者必除,魏軍必破!”
宵明隻覺五髒六腑都被死死捏住,掙脫不開。
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結果,便是隻能看着司馬傾雲的一舉一動,聽着她的每一句話。
她心底五味雜陳。
若是讓秦國人知曉,司馬将軍口中的“奸人”實則未做錯任何事,也不知他們有何感想。
她腦海裡不由回想起林宇的神情。他像是第一日認識司馬傾雲一般,面上布滿了迷惘。
酉時三刻,鐵騎軍終于趕至文泉城腳下。
金陵王氏三十車的戰士已作戰大約一個時辰了。
魏軍的旌旗插在文泉城的城頭,表明這座城早已歸屬魏國。
王天連已過五旬,卻仍輪得動櫻槍。他眼中都是喪子的絕望與怒火,一刻不停地殺敵,即便受傷了也毫無察覺。
“王老!大将軍來了!”他的侄兒王勤遠遠便看見了鐵騎軍的旌旗,喜出望外。
王天連斬殺完一兵,率領剩下的軍隊朝鐵騎軍迎去。
“王天連拜見将軍!王氏不負将軍所托,将魏軍攔在文泉城城口,沒有放他們南下。”
司馬傾雲看着滿地的死傷,面上罕見浮上一絲動容。
她朝王天連道:“王老,你們辛苦了。”
她随即翻身到馬車上的金鼓上,擡起手擊鼓:“殺!一個魏軍也不要放過!”
“殺——!”
“殺——!”
*
翌日巳時三刻,鐵騎軍的旌旗浩然插在文泉城的城頭。
宵明神情一陣恍惚。
下一瞬,她忽地意識到自己行動自由了。
她即刻丢下身後的鐵騎軍,策馬揚鞭向前奔去。
帶她到午門時,人群早已将處刑台圍得水洩不通。
衆人歡呼道:“将軍!是将軍來了!将軍打了勝仗,我們秦國又除掉了一大奸人!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
巽城也随之趕到。他以為将軍有什麼要事,便跟了過來。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身形差些穩不住,聲嘶力竭道——“徒兒!”
宵明憐憫地看他一眼。
看來他忙于軍中事務,都不知曉自己的徒兒今日就要被問斬了。
國君身體不适,并未到場。君夫人也不在,想來是在宮裡陪國君。
衆人歡呼雀躍之下,有幾人的神情卻極其不同。
大殿下秦封年與二殿下秦治響迎風而立,面色哀痛。
周夫人靜靜地坐在一旁,眼底瞧不出什麼情緒。
就連南玶公主也來了。她滿臉都是淚痕,死死攥着手,都捏出了紅痕。
見宵明趕來,南玶頓時失去了力氣。
她朝宵明投來憤恨的目光,又仿佛承受不住般,轉頭就跑遠了。
劉霖跟在她身後,急道:“公主!小心人群!”
宵明心想,本以為南玶同葉長照不對付,這般看來,她對他也并非毫無情誼。
她緩緩将目光投向那個跪在刑台上的男子。
從淵垂着頭,脊梁卻仍是挺直的,隻是白皙的背上多了許多斑駁的血痕,簡直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他的手叫劊子手綁着,也無法撥過發絲,隻能任由淩亂的發絲纏着眼角。
劊子手揚起手中的長刀,噴出一大口酒。
酒沾濕長刀,也灑在男子身上,沖下許多血迹。
他微微擡起頭,與站在他面前的宵明目光對視。
宵明不敢再看,緩緩閉上眼。她沒有看見他嘴角的苦笑——揚起來,又落下。
她腦海裡最後一個想法便是——從淵在做葉長照的時候,真真是可憐。
随即,她便察覺自己置于溫暖的結界之中,身周都是熟悉的金光。
再睜開眼時,她又回到了葉長照的卧房,且與一人對視。
男子眼中藏着說不清的情愫,像是有什麼話要與她說來,又似乎沒有。
“啊!你是人是鬼——!”饒是宵明知曉方才皆為觀旬之境,眼前才是現實,還是被死人蘇醒的景象猛地驚出一身冷汗。
葉長照笑着看她,語氣溫和道:“仙君,你醒了。在下從境中出來,等你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