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狐疑地看他,發現他并無異樣。
他分明才在境中身臨其境地經曆了這一切,如何還能如此平靜?
細微的風悄悄掠過窗棂,些許冷意浸入宵明的衣領,冷得她直打哆嗦。
宵明心中猜測,他興許是不想在她這個仙君面前抛了面子,才佯裝鎮定的罷。
果不其然,葉長照在确認她醒來後,就微微側過身去,叫她看不見他的臉。
……
畢竟從淵這時才初化人形,以他們龍界的壽命來算,不過才到毛孩的年齡。
罷了,還是安慰安慰他罷。
宵明遂率先打破了沉默:“殿下,境中之事,皆有回轉的餘地。既然殿下知曉之後将會發生何事,仔細規避便是。無需過于傷懷。”
葉長照愣了一瞬,倏爾笑道:“仙君,在下并非在傷懷。其實,這個場景,我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他一面說着,一面用細軟的布料包裹好一個湯婆子,伸手遞給她。
“若非看到仙君,我大約永遠不會想起後塵發生的事。這過去種種——我心裡終于有了答案。”
宵明捂着湯婆子,頓時覺得熱乎了不少,但聽他這麼一說,卻迷糊了:“啊?”
葉長照雙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怕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我該喚你什麼?”他像是要透過她确認什麼:“天風仙君,亦或是,宵明仙君?”
宵明愣在原地,手上抱着的湯婆子都要冷掉了。
這司命不是說葉長照是從淵小時候麼?怎地他卻有這個記憶?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葉長照莫名笑了,眼裡卻隐隐含着些許自嘲的意味。
“看仙君的神情,我倒是明白了。想來仙君不願告訴我,應是有什麼緣由的。”
宵明心中無聲呐喊:喂,你知道什麼了?我可什麼都不明白!
她察覺到自己抱着湯婆子呆若木雞,模樣應是很可笑。這時候若還要辯駁,言辭便顯得蒼白起來。
既然觀旬之境已然結束,總歸也不會影響什麼,就告訴他罷。
她歎了口氣,索性恢複自己的原本樣貌。撚決成功後,她心中暗喜,自己又恢複靈力了。原來是在境中附上司馬傾雲的身子便沒靈力,一旦出境恢複原身,便又能有靈力了。
不過她的欣喜沒有維持多久。想到她現下的出境,也很難笑得出來。
溫和的金光閃爍,卧房内的一位公子霎時變換成一位妙齡女子——身披明黃外衫,金絲長羅裙,腰挂金環。隻是她面上浮現尴尬之色,眼神閃躲。
葉長照定定看着她,良久回神,失笑道:“原來仙君是這個模樣。”
宵明見他先開口,本覺着略微有些忐忑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但她仍是不解:“我道你知曉我的名字,是想起某些回憶了,怎會不記得我的樣貌?”
“在下隻在夢裡依稀見過仙君。聽自己喚過仙君的名字。”
宵明若有所思:“夢哦。”
司命星君這厮的歸終究竟行不行?真是錯漏百出。
前腳把她和從淵踢到這個觀旬之境,她莫名成了司馬傾雲,還和過去的從淵有了交集;後腳就讓葉長照回想起她身為仙君的存在……這讓她如何是好!
不幸中的萬幸,便是他還不知曉——她曾做過一段時日的,司馬傾雲。
葉長照目光灼灼,低聲道:“仙君沒有别的要和我說麼。”
宵明差些把湯婆子摔到地上,站立不穩。
“沒,沒有。”
葉長照低垂着頭,睫毛微顫,不再言語。他隻穿着裡衣,還依稀能看見他青筋浮起的手臂與白皙的肌膚……但他卻仿佛不覺着寒冷。
宵明不由想到從淵在七羽林身受重傷後,被她攙扶到一個小醫館養傷。那時他更為脆弱,面色白得不像話,就像被人丢棄的幼獸一般,看着怪可憐的。
想來他才經曆了境中的一切,眼睜睜看到自己被斬于刀下,還是很惶恐罷。
她鬼使神差地抱起一邊的被褥,輕輕搭在他身上:“别冷着了。”
葉長照忽地擡眼,對上她的眼睛。
宵明心頭一震。這分明就是從淵的眼神——散漫多情,又似乎藏着些許委屈。
她猶疑道:“你……”
葉長照卻笑了:“天色也不早了,仙君早些休息。”
他從床榻上坐起來,拿下他身上的被褥。他已一副要歇息的架勢,自是沒有系發,一頭墨紫的發絲傾然而下,有幾絲落在了宵明的頸間。
宵明如同被針紮了一般跳開,卻不甚撞到了床榻的一角,跌坐到榻上。
葉長照連忙俯身,伸手護到她身後,防止她磕到頭。
“嗯。”
他這一俯身卻似乎磕到了其他地方,不由悶哼一聲。
宵明倒在榻上,擡眼看去,對上葉長照似乎有些抱歉的眼神。他的眼型極為好看,生的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總會攝人心魂。
正當宵明以為他會如同從淵一般順勢撩撥她一番時,他卻呼吸急促,别過臉去,起身下榻。
她面色郝然,也匆匆起身,頓覺方才以最壞的惡意來憚度他——有些許慚愧。從淵初化人形,再怎般風流,大約也純良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