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外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音,逐漸掩蓋過葉長照與秦治響的交談。
“長照,我必定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罷。”秦治響面色焦急,朝他伸出手。
葉長照卻沒有出聲。
“長照!”
他笑着看向秦治響,聲音溫良:“靈相,得罪了。”
秦治響但還未開口詢問,就已被葉長照一記掌風放倒了。
宵明頓覺自己被一陣溫柔的風裹挾着,通往他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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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廷尉踏進牢獄時,看到的就是醉成一地的兩個獄卒,頓時氣得不行:“叫你們看個人都看不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高個迷迷糊糊睜開眼,結巴道:“廷尉,他,他是怪,怪物!”
餘廷尉滿臉不耐:“舌頭捋直!國君腳下,太平得很!哪裡來的怪物!”
矮個艱辛地爬起來,頭發像是被牢門夾過,亂得如燕窩一般。
他很恨道:“廷尉,小的們就是被他們放倒的!淩雲,淩雲殿下——竟然不知變成了什麼怪物,逃之夭夭了!根本抓不住他!”
“胡說!方才我走時,他都隻進氣不出氣了!饒是他有通天的本事,難道還能掙脫鎖鍊不成?”餘廷尉蹲下身,看着散落在地上如手腕一般粗的鐵鍊,冷哼道:“諒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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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明醒來時,發覺自己已不在牢獄之中。
輕紗帳缦微微掠過她的面頰,弄得她心神不安。
她從未來過此處。
是葉長照将她帶來這裡的?
屋内的檀木桌放在窗棂下,浴月劍的劍柄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她堪堪撐起身體,卻發現自己還是一顆枯草,不免覺着不大便宜,索性幻化為原身。
浴月劍原本是司馬傾雲的,兜兜轉轉又到了葉長照手上。
司馬傾雲原本欠他一命,卻仍要為了所謂“江山社稷”除掉他這個禍患。
可真是諷刺。
窗棂外傳來一陣清心的琴聲。
一身玄衣的男子獨坐在竹林裡,正撫着琴。
宵明嘴角抽搐。
從淵這人,真是境内境外都變不了風騷的本性。
什麼時候了,倒還有心思撫琴。
她推開房門,徑直朝他走去。
男子應聲停下撫琴的動作,看向宵明的眼底浮現出些許笑意:“仙君,你醒了。”
宵明對上他的眼,卻覺着十分不自然。
她倉促挪開眼,尴尬道:“葉長照,你這小院挺别緻。走哪兒整這麼個院子?”
葉長照低垂着眼眸,右手指尖輕輕撥動琴弦。
“仙君,你還是在回避我。”
宵明下意識反駁他:“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哪裡回避你了?”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她挺直了腰闆。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會怕他質疑?
葉長照見她如此,失笑道:“仙君,你還是不敢看我。”
“啊?”宵明愣在原地。
她确實不敢看他。她一旦與他對上視線,就會想起先前在牢獄中,兩人的交談。
他會不會還記得那個約定?
盡管那是她以司馬傾雲的身份答應他的。
可是……他已經知曉是她了。
仿佛就是要印證她心中所想的那樣——葉長照又向她走進一步,低聲道:“仙君,你答應過我的。”
“我當真有個願望。”他眼底升起一絲捉狹的笑意,“仙君,從前叫你跑了,這回,你可得答應我。”
宵明面色不改:“我不記得答應過你什麼。”
葉長照滿臉惋惜和失望:“仙君,阿昭給你做了那麼多條青魚呢。”
宵明決心裝死到底,語氣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語:“竟還有這檔子事,我如何不知曉。定是司馬傾雲上身诓的你。”
葉長照若有所思,又道:“我同司馬将軍寫過信。她說她最讨厭吃魚。”
宵明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
就見他又走近一步,定定看着她,語焉不詳:“仙君,你莫要覺着有很大負擔。其實我的願望隻是——想讓仙君重新認識我。”
“可否别透過我,看旁人?”
他目光沉沉,眼底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此刻卻愈演愈烈:“過去,仙君救我,是否就是為了他?現下,仙君又前來救我,是否也是為了他?”
“若我不是他,仙君……還會救我麼?”
言畢,他低着頭,神色難辨,像是不想她承認——卻又擔心聽見不願聽見的答案。
宵明愣了一瞬,仔細琢磨該如何應對這厮的問題。
不知為何,她心底卻無來由地升起一股無端的酸澀。為何她有一種自己原本沒做錯事,但似乎又做錯了什麼的感覺呢?
秦國七年,她救下李昭,最初是于心不忍。但後來,她确實是由于發現他便是從淵,才将他帶回葉國的。
若非知曉他是從淵,她還當真不一定會救他。
可是……她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葉長照會向她訴說這樣的困擾——隻是因為她時時刻刻在透過他,看從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