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此崖不會有能活着逃走的人,許椿白掐訣,無數冰晶從天而降讓人避無可避。
那些冰晶毫無章法的下落嵌入他們的身體,一時間他們身體各處都綻開血花。
血色為許椿白眼前蒙上了一塊寬厚的紅布,扯不開,掙不掉,明明地上已全是屍骨,但她心中的戰意和戾氣卻沒有絲毫偃旗息鼓的意思。
直教她呼吸都困難起來,幾近窒息。許椿白盤坐下地,試圖閉上眼睛平複,可眼皮被熱氣蒸騰,連閉眼都做不到。
“許椿白,許椿白……”
恍惚間耳畔似乎傳來誰呼喊她的聲音,許椿白活動了下的僵硬脖頸側頭望去,便見喬棤正掙紮着爬向她。
往日裡編得好好的頭發早散亂不堪,身上巫袍上也全是髒污,臉上晶瑩點點蜿蜒而下,像是淚。
喬棤她……哭了嗎?
許椿白臉上露出一種茫然來。
——何為道?
——自修持身,廣修濟世。
她從不覺得她是一個合格的修道者。
她修無情道隻為無欲無哀,力竭心火,根本做不到像師尊那樣無私情為衆生大愛。
師尊曾說,無情劍道若真将自己修成一座石頭便是為劍鑄鏽。
從前她隻明白了字面意思,此刻她心裡才忽然湧出一點異樣來。
隻會用來殺人的劍,是死物。
許椿白陷入了突如其來的劍意進階頓悟中,而喬棤混不知情。
看着許椿白如坐化一般一動不動了,她顧不上身上還未停歇的蠱蟲作祟和被挑破的腳筋,直匍匐爬向許椿白。
當年從巫族叛逃,九死一生,是許椿白緝魔時撿到了昏迷不醒的她,帶她回青蘊宗照料,還替她深入妖獸林求藥。
如果叛逃是她自己為了活下去孤注一擲的勇氣,那許椿白就是她這道勇氣成真的救贖。
在巫族,女子是被獻祭的貢品,是被煉化的軀殼、是毒花蠱蟲的養料,唯獨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生下來成為聖女,不是厄運的開始,隻獻祭女子才是一切的原罪。
如果說被族中供養就應該為族群犧牲,可她從未有過選擇的機會,而比她受益更廣的兄長卻不用接受被獻祭的命運。
他的命運是成為巫族下一代的族長,統領巫族。
如果權力和義務對等,那為什麼她隻被安排被犧牲的義務,卻不享有任何權力?
哥哥的巫術是族長父親教的,她的巫術是自己偷進密室提心吊膽學的。
所謂的供養是像養牲畜一樣養肥待宰罷了,甚至她從生下來就被種下便于控制的子蠱。
而今天,是許椿白第二次救她了。
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喬棤上仰看去時清晰可見許椿白臉上血漬凝固如拓印,身上绯色與衣上青花交疊融合渾然一體,她閉着眼,嘴唇發烏神色卻平靜極了,再不複方才戰鬥時的隐忍痛苦。
縱使喬棤同樣出身巫族,但她還真不知道許椿白中的是哪一類毒,因為巫族在飼養妖獸時往往不止會用一種毒,多種毒混在一起,其毒性有時連飼主都解不了。
不過總有辦法。
喬棤挨着許椿白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将手腕擡到了許椿白唇邊,另一隻手則輕輕捏住她的下颚使血液能滴入她嘴裡。
聖女是巫族養出來的最好祭品,血可解百毒。
其實許椿白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一世,巫族那些人時隔多年才找到她,又臨近祭祀節,必定不會放過她的。
殺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隻要她還活着,他們就不會善罷甘休。
隻是連累許椿白了。
喬棤一雙眼睛緊緊望着許椿白,眼裡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悲憫。
許椿白這個人明明往日裡最是冷淡的一個人,卻有一顆最炙熱的心。
是善念,是物傷其類。
這些年能在外面自由自在,能有許椿白這樣一個人視她為摯交,已經很好了。
就算是真的明天就死,她也賺了。
隻是還是有一點不甘心,不甘心她隻是想作為一個人活下去而已,為什麼像是逆天而為一樣困難,天亦有道,為何如此?!
滿心的不解和委屈,喬棤下意識将頭埋進了許椿白懷裡,臉上的淚滴落在了許椿白垂落的手上,留下一點水漬。
“許椿白,你快點醒過來呀……”喃喃着,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