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幻化的利爪自漩渦中揮舞而出,魔氣侵蝕上許椿白全身,利爪則直要刨在許椿白胸膛上時,原本握在她手裡的玄刀脫手而去。
随着許椿白靈氣操縱玄刀的刀鋒沒入魔氣漩渦的中心,黑霧間玄刀刀柄上的紋路熠熠生輝。
金光如水流轉而過,魔氣四散逃逸。
沒有魔氣的阻擋,玄刀便似直劈開雲霄的萬鈞之力,迅疾插入了曳姬的腹腔。
從頭至尾沒有言語的交鋒,隻有想弄死對方的絕對殺意。
真是酣暢淋漓。
“嗬嗬——”曳姬忿恨到了極緻,嘴裡隻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單音節。
曳姬怎麼突然發大瘋的,許椿白不知道,但是曳姬馬上要死了。
死人想什麼不太重要。
許椿白拔出玄刀就發現曳姬的腹腔裡什麼都沒有,沒有五髒六腑也沒有血肉。
原來她早隻剩下一具空殼了。
“……你殺了阿翹,我就是,就是做鬼也必定向你索命!”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曳姬終于講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她這話一落地,許椿白準備補刀的手都頓了一下,而後笑道:“我為何殺一個凡人?她是自願替你贖罪而死。”
憑什麼讓奉獻出生命的人暗自死去,而不讓人知曉呐。
楚翹是為了曳姬而死,曳姬當然得知道。
“是你殺了她。”許椿白的直言不諱比方才玄刀攪入曳姬殘魂深處還令她痛不欲生,眼睛裡滲出了血,嘴裡如獸嘶鳴。
曳姬的痛苦如此真實,這具将死之人的身體裡迸發着幾乎能叫人共鳴的悲傷徹骨。
許椿白皺了眉,俯下身子近距離盯着曳姬道:“你在哭什麼?”
曳姬将楚翹關起來,像對待牲畜一樣的對待楚翹,沒有緣由的折磨楚翹。
楚翹死了,她卻哭得如此真情實感。
這是愛恨交錯嗎?
可這兩種極端的情感真的能夠同時存在一個人身上嗎?
混雜了恨的愛,不就跟包了糖霜的砒霜,吃了就會死。
豈不是和恨沒有區别。
許椿白眼底赤裸裸地探究意味讓曳姬短暫地停止了哀嚎,她開始笑,指着許椿白時長長的紅指甲幾乎要碰到許椿白的臉。
她自嘲笑許椿白是個不通人情的怪物。
“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阿翹死了嗎?”
“因為,我的命跟阿翹的命綁在了同一根命理線上,她死了,我也活不過明天。”
事到如今,曳姬反而釋然。
她從未給楚翹吃下過什麼鲛人的東西,真正讓楚翹容顔永駐,壽命延長的是巫族獻祭共生的法子。
她向阿翹共享了她的生命。
曳姬的目光繞過了許椿白落到她身後的那條河上,河水依舊晃晃悠悠東流,一如當年。
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也算有始有終。
“是你帶走阿翹的嗎?”
忽然,曳姬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許椿白沒有回答,曳姬又自顧自說道:“謝謝你完成了她這麼多年以來的願望。”
“作為回報,我死之前也實現你一個願望吧,不過你得快些說。”
她的魂體已經不能凝聚,開始消散了。
許椿白緘默了一瞬,還是向曳姬提了要求。
曳姬一笑:“我又帶不走,送你也罷。”
“不過——”她話鋒一轉,接而道:“你得在我死後,将我與阿翹合葬。”
她提的這個要求幾乎是舉手之勞,許椿白卻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因為在她看來,曳姬簡直就是楚翹死亡的推手,可如果真如曳姬所說,楚翹和曳姬共生的話,那她們倆誰早死誰晚死結果都是一樣的。
楚翹會想和曳姬合葬嗎?
許椿白忽然就被這麼個小問題給難住了,她不答應,曳姬也沒有再情緒暴走,隻是歎了聲氣作罷。
強撐着最後一點意識再問許椿白一句:“她,有沒有什麼話給我?”
許椿白聞言搖了搖頭,然後在曳姬暗淡下去的眼神中提了一嘴楚翹生前跳的最後一舞。
曳姬聽罷松了渾身的氣力,閉上了眼,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嘴裡喃喃:“阿翹……”
超度往生極樂,來世無怖無憂。
原來阿翹一直都記得。
或許真正忘記的人,是她自己。
曳姬死了,死前把許椿白想要的東西給了許椿白。
而許椿白望着她的骸骨,默默将她就地埋了,沒有挪動。
路死路埋,道死道埋,沒有什麼不好的。
許椿白覺得如果哪天自己死了,風沙雨裡,何必在意挫骨亦或别的。
死亡本來也是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