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既要擁有它,又要随意地丢給他人,像丢棄什麼髒污的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就像他一開始和宋望見面時,問到的問題。
“原因很重要嗎?”
重要。
就像現在,宋望隻是因為看見了他不知道何時起來的笑,而真心地說道。
沒有雜質的,是放置在風聲、水聲、歡笑聲裡的。
他喜愛這樣的原因。
大概,身體也喜歡,連耳朵都是燙燙的。
“啧啧啧……”在和莊恪打鬧間,崔遙一率先發現了這邊的狀況。
她用手肘抵了抵還在給她羅列一二三四點來說服她的莊恪,眼神示意,悄聲,“名門千金愛上神秘畫家,現在拍下來發學校論壇指定爆,或者當作勁爆消息的交換,鐵定能交換到超機密。”
莊恪佯怒打掉崔遙一蠢蠢欲動的手:“你要宋望被她爹罵死?”
崔遙一喊痛:“我怎麼可能做這種出賣朋友的事?你質疑我的為人!”
莊恪把崔遙一的表情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看,狐疑:“你最好不是。”
“得,我就是覺得這一幕實在太好看了,簡直偶像劇,非常值得留念,”崔遙一攤牌,“你這麼不放心,要不拿你的手機拍?”
莊恪把自己的手機死死揣在懷裡:“不要,哪裡好看了?”
這語氣酸溜溜的,但是酸得有些别樣,不像吃醋,倒像是别的……
崔遙一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一邊拍照一邊說道:“怎麼着?覺得自家白菜被豬拱了?”
聞言,莊恪動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放在情感上的腦細胞,然後給崔遙一點了個大大的贊:“我覺得你說的對。”
自那天差點被燒書過後,崔遙一和他細細講解區分了什麼是适合,什麼是喜歡,什麼是騷擾。
最後他認定,他是覺得他對宋望的感覺,是合适。
成績好,樣貌好,家世好,誰看不迷糊?
再加上“青梅竹馬”的身份,讓他昏了腦,差點犯下滔天罪行。
實在罪過。
所以比起喜歡,他覺得自己現在對宋望的感情,更像是相處愉快的一位優秀完美的女孩子,突然被人騙走了。
心被騙走了也是被騙好吧!
就覺得如果她身邊非得站着個人的話,這人至少是門當戶對的同樣完美的帥哥吧。
指定不能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畫家。
于是他站起身來,走過去站在宋望旁邊大約有半米的地方,“我還沒有肖像畫呢,可不可以給我也畫一張?”
聞言,宋灺沒有第一時間理會,而是細細看了眼剛完成的畫,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腦袋點點頭,“可以。”
然後就看到宋望和莊恪并排站着,本來就有點黑的臉,一瞬間更黑了。
“麻煩莊恪同學往旁邊站一點。”他冷冷地說道。
莊恪不明所以,“怎麼了?”
“畫畫不是照相,不需要站這麼近,”他解釋道,“而且站得太近,會不好構圖。”
語氣生硬,好像莊恪欠了他很多錢。
“沒聽說啊……”但莊恪還是乖乖往旁邊挪了……
呃,一小步,五厘米都沒有。
宋灺臉更黑了,看上去都像是在想怎麼把莊恪畫醜一點。
崔遙一剛剛抓緊機會拍了幾張,整理照片時發現後面幾張有莊恪貿然起身的身影,心裡暗暗搖頭。
她站起身,在逐漸升騰起的奇怪氛圍中,擠進宋望和莊恪的中間,“這樣呢?就不刻闆站着,把咋三畫在一起行不?”
宋灺僵硬地看了看崔遙一搭在宋望肩膀上的手,糾結再三,最後點了點頭,“好。”
然後他悄悄拿了一張新的畫紙。
畫畫總是會讓人靜下心來,思緒跟着靜下來的心随意暢遊着,随便想什麼都行。
想畫展上,宋望哀傷的眼、
想學校裡,宋望期待的眼、
想月光下,宋望熱烈燃燒的眼、
他知道自己有點貪心,但人總得因為點什麼活着,不然和死了有什麼兩樣。
所以,他好像活過來了。
宋灺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心境變了。
至少不再像最開始那樣,總是想要逃離各種所謂美好的東西——因為他試過,他做不到。
在那些穿插在美好中間的,劇烈到本能求死的痛苦裡,他甚至開始希望,自己能夠和宋望創造更多的回憶。
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未到來。
——宋望也是這樣想的。
此時此刻,她隻想抛卻那些強加在身上的負重、想逃入無人的秘境,哪怕隻有一小會兒。
她知道自己什麼不能做,卻也不知道就算做了該做的,又能何去何從。
她的意念也總是不聽她的,那東西隻想四處狂奔,奔進不應該去的密林。
所以,她是貪心的。
好巧,他也是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