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del聲稱這幅畫已有歸屬,但卻一直放在他本人名下展出。
幾年前德國一位著名收藏家曾開出高達七位數的高價,也沒能讓畫家動搖。
這對于畫廊買手而言,便已能算得上是不必白費努力的藏品,所以大家才會在聽到名字的時候拒絕得如此果斷。
甯易是業内公認的頂尖買手,貌似脾氣多古怪的藝術家和客戶,到他這裡後都能變得很好溝通,近三年來市場上成交價前十的交易品,更是有一半出自他之手,因此才會有人認為,如果真的有人能拿下那幅畫,這個人大概率就是甯易。
甯易沉默許久才開口:“梁先生,我盡力一試。”
梁茂達張了張嘴,激動得都快說不出話來:“……感謝……感謝……”
送走梁茂達,觀浔也忍不住問:“易哥,你真的有辦法嗎?曉寒姐說那幅畫是非賣品。”
甯易恍惚開口:“我也不确定,或許吧。”
——
城市的夜空,滿是層疊的濃黑雲層。
汽車廣播傳來天氣播報:“預計晚間十點至次日淩晨六點有強降雨……”
轉眼間,汽車已經駛出中心商業區,轉往安橋大道方向。
不多時,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路邊街燈閃爍而過,世界在這塊小小的玻璃鏡外變得迷離又模糊。
甯易靠在後座,歪着頭看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一片混沌。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很羨慕梁茂達,僅僅是因為梁茂達的感激可以光明正大。
當年在倫敦,他曾很多次偷偷跟在路風南身後進入倫敦藝術館,再在對方離開後,站在同個位置,凝望着那幅《藏》。
藝術館坐落在市中心,門票對于一個當時幾乎連溫飽也難以維持的窮學生來說并不便宜。
然而想見一個人的欲望就像溺水者竭求氧氣,他封閉了自己的世界,聽不見身體羸弱的呼救,一天打着幾份工,隻為追随那個人的腳步。
曾經很多次,他想直接走到那個人面前問:“你看到了什麼?”
可那是一種多麼病态的行為,即使在無數個無人可察的夜晚,也羞于承認。
甯易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知道有我這種人存在,應該會很惡心吧?
直到某一天,靈魂叫嚣着要搶走他,占有他。
身體與精神分離的失控感淹沒了一個可憐人,他的理智被困在密不透風的牢籠裡,然後看着自己身後映出一個陌生的影子。
“不,不要傷害一個善良的人,善良不是他的錯……”最後一絲理智在呼救。
終于,在幾近虛脫的掙紮後,他聽到自己的靈魂在尖叫。
——“不要被困在這裡,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回到三兩歲,躲回屋檐牆角下。”[1]
最終,那把藏在袖中的小刀刺向了自己,他倒在離路風南僅十幾米外的轉角。
最後一次見到《藏》,不再是跟在誰的身後,而是作為束手無策的甯易本人,去看那幅看過很多很多遍的作品。
他想透過那些顔料的結合,試圖看清路風南,然而每一次都隻能可悲地發現,他對路風南還是一無所知,更何求要對方知道一個如此怪異的自己?
不久後,他逃離了倫敦。
——
“哇啦——”,浴缸裡的水因為裡面的人幅度過大而溢出,難以自抑的回憶終于消失。
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享受着生死之間、極限之下重獲氧氣後猶如新生的快感。
無人知曉的一種樂趣,幾年來,反反複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