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機場照漏出後,路風南又消失了。
有傳聞稱,他當日出現後并沒有離開機場,而是又立馬轉機國外。
其實回國隻是一個信号,是不是真的在國内并不重要。
他從來低調,鮮少出現在公衆面前。這些年來,甯易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新聞雜志,以及客人間閑聊的邊邊角角。
如今的路風南果決、強大,與甯易腦海中任何與他有關的回憶裡的樣子都不一樣,但又好像他确實本該如此。
那樣一個完美的人,無論他決定做什麼,都注定不會是淹沒在芸芸衆生裡普通的一個。
至于甯易自己……
他其實跟衆多仰慕路風南的跟風者一樣,但也不太一樣。
——
人們隻看到洛港魔鬼風頭正盛,風光無兩,卻沒有人知道,這個天之驕子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很多年前,尚在念書的路風南每周都會出現在倫敦藝術館。
有時候一周一次兩次,甚至更多。
這種概率對甯易來說像是開獎,他除了每天準時的兼職,其餘時間都偷偷蹲守在藝術館門口。
毫無疑問,他成了警察的重點關注對象,直到次數多到最後連警察都已經對他見慣不怪,把他與行為怪異的流浪漢歸為一類,畢竟那個時候的他的确體面不起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甯易都把這種刻意的偶遇當成苦悶人生中難得的獎勵。
因為從未見過路風南帶其他人來,所以他近乎瘋狂地認定,這是隻有自己知道的、屬于路風南的秘密,也是屬于甯易的秘密。
直到最後一次,他以甯易本人的身份,單獨去看了《藏》。
那一次,他依舊站在路風南習慣的位置。
一位卷發的外國人推着輪椅過來,站到他身邊。
輪椅上,是一位東方面孔的女士。
至于甯易為什麼會注意到她,是因為,那張臉隻要看過一眼,他便能認定這場邂逅并不是意外。
那是一張與路風南頗為相似的面容,然而因為太過虛弱的原因,她看起來就像一朵枯萎的白玫瑰。
女士主動開口:“你是Louis的朋友嗎,我看你經常……跟他一起來。”
Louis,路風南?
甯易被汗沾濕的手緊緊揪住衣角,一種秘密被看穿後的羞恥感排山倒海而來。
他什麼也沒說,隻想逃離,卻被白玫瑰拉住一隻手。
“我是Louis的……媽媽,孩子,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幫阿姨一個忙?”
她語氣懇切,令甯易僵在原地。
時隔幾年,當年談話的内容仍舊清晰,仍舊令他生畏。
白玫瑰語氣極為溫柔:“那個孩子,因為我和他父親的關系,一直很孤僻,甚至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現在也看不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甯易眼裡有掩飾不住的疑惑與慌亂。
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
興許是因為過于虛弱,短短幾句話,她白皙的臉上已經露出倦容,卻仍不掩曾經的動人氣質。
“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我的時間不多了,很冒昧地想請你幫個忙,畢竟這些年來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出他身邊第二個更适合托付的人了。”
說完,那個外國人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甯易。
甯易機械地接過。
他打開——是一個U盤。
“小南,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優秀到他總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他的人生,或許有一天,他也會完全變成他父親那樣的人,背負上所謂家族的使命,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我總覺得他不該那樣,痛苦和掙紮也有它的意義,可我沒有時間繼續陪着他了。”
她看着甯易的雙眼,一字一句,言辭懇切。
“所以好孩子,我想請你幫個忙,我希望能給他留一個釋懷的機會,希望他不會因為自己的父母而留下遺憾。這裡的内容你看過之後,找個你認為合适的時機,幫我送給他,他看了,自然會明白的。”
她再次握了握甯易的手,帶了些緊張的情緒,又有些自嘲:“不過日後,如果你認為的那個合适時機一直沒來,那就算了,忘了也挺好。”
說完這些,她明顯沒了力氣,卻仍舊倔強地撐着身子,懇切地望着甯易,等待他的回應。
甯易腦中一片空白。
路風南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路風南,他怎麼會像機器人?
各種不安的情緒在撕扯,卻始終拼不出一個完整合理的頭緒。
每每想起這段回憶,甯易都隻會覺得,真可笑,他們竟然想要我去拯救那個天使一般的人物,憑什麼覺得我可以做到,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嗎,就随意把他推向一個甚至意圖傷害他的人?
可在當時,潘多拉就在耳邊誘惑,收下吧,這是你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精神失控的感覺猛烈地襲擊着理智,那個盒子仿佛變成了另一把利刃,刺得自己頭破血流。
不,不,他那麼幹淨的一個人,不應該跟我這種人沾上關系。
甯易眼裡滿是驚慌,不知怎麼面對這份誠懇的請求,卻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握緊了盒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甩掉那個女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幾年過去了,那張美麗倦容偶爾還會出現在夢中。
他伸手去夠,想問理由,想作解釋,想去辯解,自己并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可是那個女人的臉卻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