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那一晚,他是有過一時心軟,但等一個人露出馬腳的時間太長,他沒耐心看長時間的戲碼。
梁茂達那種人,他其實算是佩服的,至少做到了在責任面前不逃跑,比多數人強。
他那種腦子,雖不會有什麼出格的想法,但這并不是可以被随意當槍使的理由,發配非洲隻是小懲大戒。
他可以原諒一時的出錯,但絕不能容忍一個糖衣炸彈在自己身邊,來意不明的好意,直接隔絕就好了。
“啪”的一下,玻璃瓶身不穩,碰撞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記響聲。
“薛先生,酒已經喝完,可以走了吧?”
甯易感覺再不離開,就要撐不住了。
“當然,請便。”這麼多人在,薛圭不好再發難。
甯易拉着那個年輕人快速走出人群。然而他剛轉身,稍一擡眼,便看到了二樓欄杆處那抹熟悉至極的身影。
仿佛一道雷電淩空劈下,他僵硬地愣在原地。
兩人之間隔着短短數十米,視線在嘈雜會内場猝不及防地交錯在一起,僅半秒便已錯開。
然而酒精令體溫急速上升,催着血液沸騰。甯易本就脫力,感覺每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成了冗長的拉鋸,撩撥着他不堪一擊的神經。
是他。
心跳在胸腔劇烈回蕩,目光卻不敢再多偏移半分。
他隻覺得那道目光熱燙,比烈酒更甚,仿佛隻要自己再行前一步,就要跌入那漩渦般的黑眸裡。有種異樣的心酸在胸口發酵,快要從猩紅的眼眶溢出。
所以他都看見了?
甯易其實不在乎别人怎麼看,大部分的人過了今晚也不會再見,而且也不會有人閑得去打聽區區一個出醜的畫廊經理。
隻是偏偏旁觀一切的那個人是路風南,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刺痛着當事人身上每寸肌膚。
“怎麼了,是很不舒服嗎?”年輕人扶着他的手也頓住,關切地問道。
心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故作堅強的意志在違背身體不适的本能反應,警告腳步更快些。他緊抿着唇低下了頭搖了搖,胳膊靠着年輕人快速離開了漩渦中心。
甯易走出宴會廳的時候,人已經站不起來了,無聲靠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那個年輕人在等車的間隙,仍舊抱着他那沓文件,失魂落魄地守着他。見甯易意識微弱地睜開眼,滿是愧疚地道歉。
“先生,非常抱歉,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本來也是我自己太沖動了,你不該幫我的……”
甯易神情嚴肅,看着他的眼,舉起顫抖的手,忍着難受一字一句道:“徐恩宥,還能認出我嗎?”
對面的人疑惑地瞪大了雙眼,仔仔細細打量起眼前人。
意識到肯定答案的甯易雙眼又開始模糊,他非常肯定地叫出口:“恩宥,是我。”
“你是……恩雨哥?”
徐恩宥手裡拿的文件再次掉到地上,呆呆地向甯易靠近,每一寸靠近都小心翼翼。
“真的是你!”
他哽咽到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經年時光流轉,曾經不幸的人如今依舊平平,卻在偌大的城市中再次相逢。
期間有路人經過,好奇地打量他們又匆匆離去。旁人不知,那是一種怎麼樣複雜又純粹的情感。
“我沒想過能再見到你,還以為你會一直在國外不回來了。”
甯易胃裡難受得緊,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出去再說。”也擔心他會再去找薛圭。
恩宥抹了抹眼應了聲“好”,便扶着甯易往外走。然而沒等他們走出大廳,甯易便暈倒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