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風南為什麼會單獨出現這?為什麼不是跟趙瑾琏一起去見恩宥?
全世界安靜了好幾秒,一時之間氣氛略有些尴尬,雙方似乎都沒有先開口的打算。
甯易不動聲色地壓下所有情緒,才緩步向對方走去。
他不知道對方是否記得自己這張臉,隻能硬着頭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路先生好,我是甯易。”
主動伸出的右手似乎正不合時宜地撞破兩人之間陌生的界限,卻沒有被第一時間接納,空置地停在半空,一秒,兩秒,或許是更長時間。
路風南眉頭微微皺了皺,很輕的一下,卻被甯易迅速捕獲。
他好像略微思考了一下。
也許甯易這個名字是聽過的,但又确實沒想起來這張臉來,最後禮貌性地回應一句“你好”。
他卻沒有停留,徑直掠過甯易,往接待室左側相連着的一間小會議室走去。
路過的一瞬間,甯易聞到了紅酒的醇味,很淡很淡,又有點熟悉。
甯易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悻悻收回手。
趙瑾琏應該提過自己的名字,而路風南好像真是來酒吧喝酒的,見他隻是順便。
就這樣,時間分秒過去。路風南既沒有讓他進去,也沒有讓他離開,究竟哪種意思?甯易看不懂。
猶豫好一會,他終是跟了進去。
路風南不甚在意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将目光放回電腦上。
“甯先生有話跟我說。”陳述的語氣。
自從他回國後,有多少人想見他一面都難,而此時此刻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無論是風域的甯易,還是章頌甯的朋友甯易,這些身份在想單獨見他的人裡面都不值一提。
習慣了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反而光明正大地面對面,會讓甯易生出一種被人看穿而又無處可逃的恐懼,尚未交鋒便自損八百。
“不知趙先生是不是跟您提過我……”毫無意義的廢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甯易頓了頓,繼續說道:“之前在風域畫廊,常聽聞路先生在洛港的事迹,一直想找機會認識路先生,剛好有幸遇到了來買畫的梁先生,就幫忙跟賣家搭了一下線,雖然這對路先生來說隻是一件小事,但是能幫到您的忙,我非常榮幸。”
他神色已徹底恢複如常,戴上圓滑的假面。違心的話早已經練習過千百遍,現在終于激不起漣漪。
路風南終于再次擡起頭來,臉色明顯變了變。
他一隻胳膊杵着下巴,另一隻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臉上甚至帶了點笑,一副審視的姿勢。
“那我該跟甯先生說聲謝謝。”
甯易眼眸輕阖,或許是因為頭低了幾分的緣故,在燈光的映照下,長睫投下一道細小的影子,幾乎将眸色盡數掩蓋。
“路先生客氣了,其實我這次來,是有個小小的請求,想讓您幫忙。”
他掀動眼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見他不準備開口,便繼續說下去。
“我有位朋友,是研發IC産品的,但是因為跟騰海科技簽了不良協議,之後若再想參與新港項目,恐怕會困難重重,路先生如果可以幫忙……”
“這些趙瑾琏會看着辦。”沒等他說完,路風南先一步開口打斷。
這些話拉關系套近乎的話他已經聽過太多了。
甯易錯愕地擡眸,雙唇微微翳合,适時止住了後面的話。
然而路風南卻沒有直接言明意圖,仍繼續看着甯易,帶着微微的笑意,似乎還在等着對方開口。
也許是他回國之後的形象過于正面,讓人忽略了那是一個從千萬人堆裡踩着不計其數的失敗者爬上來的劊子手,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被騙過去?
恭維他的人很多,明裡暗裡的讨好更是接連不斷,見得多了無論來的是什麼,他都能置之一笑。
隻是,所有善意都要擺在桌上,明碼标價,這是他認可的方式。
他可以接受一個人的善意,但是若這份善意大到過了某種界限,其背後便肯定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像這種投了桃卻不報價的,甯易不是第一個,但即便路風南不滿意,也無法否認他是最特别的,或者說自己最感興趣的一個。
山頂那晚,圓月太亮,一時迷了眼,他決定給一個漂亮的人一個機會。
但甯易不知珍惜。
這些年來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都各有目的,他沒有耐心費時費力去一一了解和接納,就連算作特殊的梁茂達,他的祖上十八代,路風南都比他本人更清楚,更何況是這樣一個一出現便直接踩在紅線上,來意不明的人。
他在等着甯易自己低頭,等他自己送上門來,可是快一個月過去了,等得他耐心都已經耗盡了。
甯易擡頭,平靜的臉上依舊看不出波瀾。
“路先生認識觀清珣嗎?我在一次畫展上偶然認識了觀先生,上次梁先生想買的那幅畫就是通過他買到的。”
路風南眼眸微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是嗎,我沒問。”
“……”
明明自己站着,甯易卻有種被對方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
沉默的兩秒鐘漫長得可怕,勉強維持的一點支撐被擊得支離破碎,一種被徹底看透的恐懼感襲來,讓他一時間忘記了要說什麼。
“如果路先生今後還有什麼畫想要的,我可以再聯系。”
沒有其他解釋,僅僅是俗氣異常的套近乎方式,在那一瞬間,路風南說自己全無失望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