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先生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他站起身來，收斂了笑意，一步步向他靠近。

“甯先生好像沒有說實話，你見過誰，又聽過什麼？”

“什麼？”甯易極力控制住想往後退的欲望。

“為什麼要幫梁茂達送那幅畫，你就不怕我懷疑你别有所圖？”

無望之際，有個怪東西在作祟，幫他維持住即将破碎的平靜的假面，甚至讓臉上也漾出一絲庸俗又得意的笑，然後甯易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地傳來。

“因為沒有不幫的理由，整個江州都想見您一面，而這個機會恰好就送到我面前，路先生，沒有人願意拒絕這份大禮，尤其是做我們這一行，最要緊的不就是人脈嗎，說句容易得罪您的話，多個朋友多條出路，怎麼算我都是不虧的，路先生。”

他語氣誠懇，像極了那些極力推銷自己的庸人。

“現在生意難做，尤其是像我們這種，總要生活不是，不幹這行我也不會别的，雖然害怕，但是我猜，路先生不會費心思難為我這種小角色。”

路風南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好想多看幾秒鐘，但是理智告訴他，該低頭了

路風南收斂了笑意。

“我好像沒有甯先生想的那麼大度，現在呢，後悔了嗎？”

甯易迎上那雙眼眸。

“我如果說後悔了，路先生能高擡貴手嗎？”

氣氛又跌入零點，兩人一時無言語。

路風南莫名覺得煩躁，眼前又浮現對方沾了紅酒的白皙脖頸。還以為脖子有多硬，原來是軟的，怎麼之前就摁不下去？

拳頭砸在了棉花上，毫無意思。

冷靜過來的甯易很快便捕捉到他情緒的轉變。

所以路風南是相信了嗎？相信自己其實并沒有不好的目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便會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看着步步逼近的身影，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張畫紙，被翻來覆去，被折疊揉合，被随意用各種顔料沾染，然後又被淋得渾身濕透。

但他橫亘在理智和欲望之間，動彈不得，未待思考出下一句該如何開口，一滴淚竟然先一步奪眶而出，掠過白皙的臉頰。

時間像是在那一瞬間凝滞。

甯易僵硬地低頭，又擡起。

他有一瞬間茫然，下一秒卻下意識先開口道歉。

“抱歉，路先生。”

路風南腳步站定，顯然也沒有料到這一幕。

“你在害怕？”他笑了，明明自己還什麼都沒做。

“我看起來會吃人嗎？”

“不是的，我……”有些話欲言又止，連自己也難以解釋。

就在沉默之際，路風南的手機響了。

他瞥了一眼來電，是趙瑾琏，随即收回了目光，當面接起。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路風南看了他一眼，臉上終于緩和了許多，略走幾步轉過身去，輕笑。

“我什麼也沒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甯易甚至覺得，即便他注意力在手機上，但注意力卻還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

挂了電話，路風南又恢複了最初那種漫不經心的神色。

“趙瑾琏讓你過去。”

“好，我現在過去。”甯易暗自松了一口氣，剛想轉身，卻又被那道目光鎖住。

“我還有個問題。”路風南叫住他。

“路先生想問什麼？”

“甯易，”他鄭重喊他的名字，“我們之前認識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甯易沒有看他，木然回答“不認識。”

“那我換個問法，甯先生之前認識我嗎?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是說之前。”

在見到梁茂達之前，在他回國之前，甚至在更早之前。

甯易再度擡頭，又換上了一貫的标志性禮貌微笑，聲音誠懇，不容有疑。

“路先生聲名赫赫，怎麼會不認識。”

停頓幾秒，他微微點頭，欲轉身離去。

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隻是不敢再對着那張臉。低頭的瞬間，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個局促不安的人并不是自己。

路風南沉默了幾秒。

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個答案足夠滿意，但終于松口。

“走吧，趙瑾琏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