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了,走吧”
江步月松開手,指尖在她腕骨處多蜷了半息,終究頭也不回地離去。
黃濤躬身遞上絲帕,霜色絲帕從江步月手中将落未落之際,身後終于傳來小七壓抑的呼聲:
“求四殿下護濁水庭——“
她的聲音并不尖銳,但足以停住江步月的腳步。
小房間的門關上。
屋裡隻剩江步月和顧清澄二人。
江步月一言不發,隻是把玩着絲帕,看着她。
顧清澄卻在想,該從何說起。
從江步月搭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便知,這局已輸了七分。
經脈枯竭卻還能活蹦亂跳的,孟沉璧說過,隻她一個。
她對上他帶了些玩味的目光。
“若殿下方才踏出門檻,小七能活到幾更?”
江步月的隻是耐心地繼續擦拭雙手,她說的話并不足以讓他開口。
顧清澄易容後的面容樸素,卻目光灼灼:
“殿下薄情,胭脂鋪一别,确是不願認三娘了。”
她沒有資格要挾皇子,能做的隻有打出所有的底牌。
江步月終于停下動作,将手中的絲帕遞到她眼前:
“看來三娘福薄,小七卻是聰慧。”
這次,絲帕沒有落入塵埃,卻是堪堪懸在她鼻尖半寸
“用她的命,換你的命,可好?”
顧清澄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孟沉璧,江步月認出了自己,但對孟沉璧毫無興趣。
“求四殿下,護濁水庭。”
她隻是伏得更低,重複最初的請求。
顧清澄明白,濁水庭本不該卷進這場局,若非自己突然闖入,孟沉璧還能繼續謀财救命,靜候她畢生追求的轉機。
陳公公之死牽涉甚廣,倘若端靜太妃與傾城公主深究下去,遲早會發現濁水庭有蹊跷,若事态繼續發酵,碾死濁水庭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輕易而正确的事,她要從根源上阻止一切發生。
眼前的江步月,是最好的選擇。
顧清澄看得透他的站位,他看似在醜聞中心,實際上卻是最不被影響的那個人。
隻因他的戰場,早已不在北霖。
“與吾何幹。”絲絹悠悠落下,從顧清澄眼前飄落,“為了一個婦人,自己的命也不顧?”
顧清澄一把抓住。
“我可以換。”
江步月的聲音依舊淡漠,卻顯然被她勾起了興趣:
“你的命,又比她的重幾錢?”
“那鎮北王的呢?南靖五皇子的呢?”
她的眼光銳利,直直地與他對視回去。
江步月眉宇間那點悲憫的疏離消散,墨色華服裡彌漫出無聲的威壓。
“你在威脅吾嗎。”
顧清澄普通到極緻的小臉上,卻沒有半分怯懦:
“我在為殿下考慮。”
“一筆不錯的買賣,殿下護濁水庭,不過是舉手之勞。”
“而我要為殿下殺的人,無一不是阻攔殿下歸國的關隘。”
“殿下想殺哪個?”
她敢反過來探究他。
空氣驟然冷了三分,他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嗤笑:
“經脈寸斷的廢物。”
“也配與吾談關隘。”
江步月不願再與她浪費時間,起身便要離開。
“殿下早該謝我。”
“三殿下死的時候,披的就是這身袍子。”
她冷冷道。
江步月的腳步停住了。
墨色華服衣襟的絲線裡,未滌清的血漬,印證着身後少女的狂妄。
“那是吾的兄長。”
他俯下身來,冰冷的手指如大火逃生夜那晚一般,再次覆上她的下颌。
“兄長?”顧清澄似乎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了。
“您的兄長,不就是您歸國的第一道關隘麼?”
江步月的手指修長而有力,她的下巴被迫擡起,印出紅痕。
但她的眼神卻不再如趙三娘般嬌羞,反倒充滿了譏諷。
“殿下今日穿着兄長的衣服,倒真與他有了三分相似。”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在激怒他。
江步月笑了,眉尾繃直的弧度,慢慢地舒緩下來。
“你忘了自己的處境。”
“你在求吾。”
“小七,還是七殺?”
空氣裡一直緊繃着的那根看不見的絲線,終于斷了。
“隻要殿下給我時間。”
“我能站起來,就能殺人。”
他松開了捏着顧清澄下颌的手,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交易不是這麼做的。”
“你在拿已經失去的東西,和吾談。”
“經脈盡斷的七殺,沒有價值。”
顧清澄神色未變,隻是看着他,擡起了自己的左手。
其上傷痕透骨,是那日中毒後與趙三娘打鬥時留下的。
“這隻手,殺了趙三娘。”
她未等他開口,擡起另一隻手:
“這雙手,殺了陳公公。”
她的眼裡泛起獵人的野性:
“您初次見我時,我已經脈寸斷。”
“可他們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