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認了,陳公公之死全是她的手筆,這意味着江步月身上的髒水,有她一半。
他或許被激怒,輕易地抹殺她,那她的死将毫無價值,但這些都無妨。
她在賭。
她深谙江步月的站位與局勢,便知他看的不止是眼前的這幾步。
她賭江步月,是她的同類。
頂級的獵人都會以獵物的姿态出現。
她,是最好的獵物。
哪怕是筋脈寸斷,依舊能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咬斷敵人的喉嚨。
江步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良久,握住了她那隻沒有傷痕的右手。
就像那日逃生,他輕輕一拽,就把她拉上馬車一樣。
他的手清瘦而有力,但這次多了幾分她是公主時,曾熟悉的溫度。
他是從小在異國長大的質子,身上永遠帶着淡淡的、溫柔隐忍的疏離,令北霖國尊貴的少女曾忍不住在黑夜裡,幻想着永遠将他占為己有。
她看着他腰畔的紅色雙魚結,想起了那個被孟沉璧鉸爛的香囊。
抽去了金線,剩下的不過是幾片破布罷了。
倒不如這普普通通的雙魚結,安詳地垂在他的腰畔。
金線,終歸是栓不住人的身份。
他是即将歸國的皇子,她是筋脈盡斷的七殺。
“吾可以陪你賭。”
他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隻是眼前,沒有貿然出手的必要。”
他言下之意很清楚,顧清澄不僅沒有給他提供任何價值,還讓他深陷了避子湯的醜聞,這份賬,總要算清楚。
“殿下喜歡傾城公主麼?”
她冷不丁問道,目光如利劍,要探入他眼底的寒潭。
他的眼神凝滞了一刹那,阻攔了她單刀直入的探究:
“她是吾的未婚妻。”
他不可能不愛自己未來的妻子。
“倘若我告訴殿下,傾城公主,早已不是同一個人。”
距離傾城上一次露面,已經過去很多天。
“殿下是喜歡那個人,還是喜歡傾城公主呢?”
江步月的眼底漫起了大霧,她看不清楚,明明有更好的說法,她卻沒忍住這樣問他。
七分是為了取信與他,三分是為了過去的自己。
他松開了她的手。
“吾會再去探望傾城。”
她有些釋懷地笑了,垂首低眸。
“小七知道的,不止于此。”
“殿下可以派人去印證,若小七所言屬實,殿下再回來與我做交易不遲。”
“讓我活着,遠比死了有用。”
四下一片安靜,江步月的黑袍在地面上摩擦出簌簌的聲音。
“好。”
他說。
顧清澄的聲音也終于松弛下來,她似乎是累了,此時也失去了更多感情。
“殿下可否告知我,避子湯之事,是否與三殿下有關?”
“或有破局之術。”
江步月看了看她,隻是擡起了衣袖。
右手廣袖下,缺了一顆獅首紋齊光玉袖扣。
她已了然于心,隻是平靜開口道:
“您不妨去看看,三殿下出使的這段時間裡,是否與北霖的世家有所勾結?”
“你還真是知無不言啊。”
江步月的眼裡帶了些欣賞,聲音也變得親切了不少:
“你什麼時候能站起來?”
“很快。”
“那若是你跑了呢?”
“孟嬷嬷在此,小七不會跑。”
“你想讓吾如何作為?”
“小七求四殿下派人保護我與嬷嬷,起碼在避子湯事件結束之前。”
在這件事上,她與他利益一緻,隻有風波過了,濁水庭才能重新脫離衆人的視線。
江步月颔首,以示答應。
“不知殿下,想讓小七去殺何人?”
交易既成,顧清澄便直接問了。
“還沒想好,先欠着。”
他推開了門,徑自離去。
屋外陽光刺眼,不知道怎的,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黃濤發現,自家殿下的唇角,竟泛起了一絲淡漠的笑意。
顧清澄全身脫力的躺在床上,像一隻死魚,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這場交易,她把當下的命和未來的命都交給了江步月,才換來了這方寸靜谧的天地。
“嬷嬷。”
她對着來遞藥的孟沉璧擠出了一個笑容。
“我會保護你。”
孟沉璧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把藥汁灌進了她的嘴裡。
.
“殿下,咱們這是去哪?”
天色漸沉,黃濤跟着江步月,見他還沒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喝酒。”
“去哪裡喝酒?”
“三哥喜歡去哪裡喝酒?”
“紅袖樓。”
得,三殿下又托夢了。
“走。”
“殿下,那是青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