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條規則的核心意思是:此次考核不容退縮,無人能置身事外、半途而廢。
換句話來說——人人都要考,廢了還得考。
馬場高處的計分亭上,駱聞和時懷瑾和射、禦兩科的教習站在了一處。
“時院長和駱教習,今日怎麼起了雅興,參觀我等粗人的考校了?”禦科教習柯世豪放下馬鞭,朗聲笑道。
“我想看一個學生。”時懷瑾道。
“哪個學生,如意公子賀珩嗎?”射科教習伍邁祿也湊過來,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把兩位文雅的教習請到馬場上。
駱聞神色平靜,輕啟薄唇吐出一個名字:“舒羽。”
“舒羽?沒聽過,是女孩子?”柯世豪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伍邁祿微微眯起雙眼,似在竭力從記憶中搜尋,片刻後恍然開口:“我倒是有些印象。南靖林家那位大小姐可是她的鐵杆擁趸,據說這位舒羽精通六藝,很是不凡。”
時懷瑾未作回應,隻是目光悠悠投向馬場,眼神中透着幾分探究:“‘以武止戈’,有些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有幾斤幾兩。”
駱聞輕輕颔首,補充道:“膽子夠大,敢在我的考場上跳《大武》、頌戰歌。”
伍邁祿聞言,陷入沉思:“若她确實出衆,但極力主戰,書院可要保她?”
柯世豪卻他馬鞭一揮,豪爽道:“才考兩科,想這麼多作甚?”
“諸位——開考了!”
禦科此次的考校非常簡單,就是跑馬場,跑圈越障,每過一圈淘汰末尾三成,直至五圈終點,以先來後到決名次。
考場中央,一身紅衣的賀珩格外耀眼,他騎着一匹毛色烏亮的駿馬,悠悠地來到起點,稍有識馬之能的學生,一眼便知這馬高大健碩、雙耳尖削、鬃毛飛揚,是萬裡挑一的良駒。
“柯兄,這禦科用自己的馬,是不是不太公平?”伍邁祿忍不住問道。
柯世豪笑着搖頭:“禦科此次考生上百,伍兄若是有心,便向時院長申請,用自己的薪俸飼養這多出來的幾十隻馬匹。”
“更何況,”柯世豪手中馬鞭一響,“這識馬養馬,亦是禦科的教習内容之一,能在自己的馬匹上花時間,下功夫,自然該比這些毫無經驗的學子們技高一籌。”
伍邁祿順着他馬鞭的方向看去,大部分學生都有自己的馬,但還有一部分學生湊在書院的馬廄裡,遲遲無法離去。
“那個就是舒羽。”駱聞下颌微擡,點出了馬廄前的一位少女。
“她也沒……馬?”柯世豪脫口而出,卻若有所思地收住了尾聲。
“你真的沒馬?”
馬廄前,顧清澄盯着眼前的一位學子冷冷道。
這次,不少毫無騎馬經驗的女孩子徘徊,面露憂色,好在林大小姐财大氣粗,大手一揮,讓家丁牽來随行馬匹,還耐心教女孩子們上馬、騎馬的技巧。
當林豔書注意到顧清澄也沒有馬匹的時候,便主動問她要不要,顧清澄搖頭示意林豔書不要擔心,隻讓她把溫順的馬兒分給那些毫無經驗的少女,免得她們在考試中途被馬兒傷到。
馬廄裡的馬也不差,顧清澄一邊看馬,一邊為落單的女孩子們挑溫順的馬,最終,給自己敲定了一匹毛色斑駁的中型馬——
在她伸手之時,另一個跟在她身後的學子一個猛撲,在她之前牽住了這匹馬。
“對,我真的沒馬。”那學子嬉笑道,他看顧清澄給少女們挑馬的時候,便知她是懂馬的,跟着她一定能挑到這個馬廄裡最好的馬。
果然,他搶在她之前,握住了這匹馬的缰繩。
顧清澄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任他把這匹馬牽走了。
她的眼光,落在了馬廄末尾,那匹沒有辔頭的馬上。
方才被學子牽走的那匹馬,隻能說是骨量上乘,四平八穩。
而馬廄末尾的這匹馬,在昏暗馬廄中,毛發光澤如血,不安踱步,對每一個靠近的人響鼻如雷,直白示威。
這是烈馬,也是桀骜不馴的汗血寶馬。
最關鍵的是,這匹馬的脖子上隻有一圈套馬索,并沒有套上籠頭,這意味着自從來到書院馬廄,尚未有人馴服過它。
顧清澄本想不太高調,省些力氣,但如今看來,她沒得選了。
“那個舒羽在幹什麼!”
忽地有學子指着馬廄深處,大呼出聲。
“柯兄,你的汗血寶馬,又要迎來新的挑戰者了。”伍邁祿看着馬場上的人群,輕笑出聲。
“那匹馬,不比賀珩這匹差。”柯世豪神情凝重,“但它與我氣場不和,自從我把它套來之後,一直不願意讓我上辔頭,我便把它關在這馬廄裡,磨一磨它的性子。”
“一言不合就暴殄天物啊。”伍邁祿搖搖頭。
但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顧清澄身上——
烈馬壓低前蹄,這不是退縮,而是猛獸撲食前的蓄力,而顧清澄後撤半步,她纖瘦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抓住了烏鋼織就的套馬索。
她與烈馬,針鋒相對,後撤半步的動作與烈馬收攏肌肉的弧度形成了完美的鏡像。
“從今天起,你叫赤練。”她并不管烈馬願不願意,已經為它取好了名字。
烈馬顯然不願意,它感受到套馬索的束縛,愈發狂躁,瘋狂地甩動着頭顱,試圖掙脫這令它厭惡的臣服。
“低頭!”顧清澄蓦地起身,右掌劈在烈馬脖頸處被套馬索勒入血肉之處,烈馬吃痛,嘶鳴着将高昂的頭顱低下,前蹄将馬廄的木闆踏出裂痕。
隻是這低頭的空檔,顧清澄趁機滑到馬背,整個人趴住,一手拉住馬索,一手摟住馬的脖子,雙腿如鐵鉗般夾住劇烈起伏的肋腹。
烈馬終于暴怒,馬身突然橫撞向木欄,她貼緊身子,避開飛濺的木刺,整個人随着烈馬從馬廄裡如流星般飛躍而出。
“是那匹柯教習都沒馴服的烈馬!”
“那丫頭不要命了!”
林豔書驚訝地轉頭看去,隻見顧清澄趴在一匹毛色血紅的烈馬背上,身形躍動如烈焰。
她心中又震驚又擔憂,剛想脫口驚呼,卻又忽然咽下,她隐約覺得,舒羽,好像一定會成功的。
賀珩也停住了動作,一身紅衣獵獵飛舞,他看着那比他紅衣還要烈上三分的汗血寶馬,突然興緻大起。
“好玩兒!走,莫邪,我們一起去會會你的朋友——”
話音剛落,他一夾馬腹,通體烏黑的莫邪如漆黑利箭般飛躍而出,他的衣袂在馬背上展開,要與那飛奔的烈馬一較高下。
頃刻間,一道紅色的火焰在馬場上飛馳,其上趴着一個纖瘦的女子,她的黑發被搖散,在空中綻開一朵漆黑的花,緊随其後的,卻是一道黑色的閃電,馬背上坐着紅衣張揚的少年。
這一紅一黑,對比強烈,流星飒沓,令人目不轉睛。
而唯一不同的是,相對于賀珩的神采飛揚,顧清澄卻在經曆着生死間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