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居仲朝身邊阿弟投去奇異的一眼,阿弟不疾不徐地回道:“公子認錯人了,我們之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杜居仲略側過眼,朝那喊趙清晏的人處飛了一記眼刀,而後一行人走遠了。
這頭魏春羽拉了拉裴懷玉的袖子,奇道:“那人同趙清晏......咳,也就是落拓山下頭小酒館裡那個镖師,長得好像啊。”
身邊人不搭理他,魏春羽锲而不舍道:“就是你喝得爛醉,和我一起扛你的那個......”
“我記得。”裴懷玉打斷他。
“那你說長得像不像——是不是一模一樣?”
裴懷玉忽然将臉湊近他,近到二人的呼吸拍打在彼此臉上,在魏春羽呼吸一滞時,他淺淺笑道:“我同你不也是一模一樣?”
裴懷玉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射了一塊甯靜的陰影,長睫下帶着血絲的棕色眼瞳就這麼注視着他,那平靜得仿若神佛的眼神,教魏春羽短暫失神了一刻。
“可見,長得像也不一定是同一個人,或是孿生兄弟。”
魏春羽“唔”了聲,将那張同自己極像的臉推遠了,又奇道:“我怎麼覺着你和我長得越來越像了......咦,連眼尾的小痣竟都一樣。你從前便有的麼?”
居然已經長出來了麼?
腕間的蠱蟲忽地扭轉了身子,像一朵渾圓的小花在春風裡轉了半圈。
裴懷玉的手指抽筋似的蜷曲了下:“可能是待得久了,就長得像了。人與人之間的影響,總是超乎預料的。”
“那怎麼流星長得不像我?”魏春羽白他一眼。
“他怎麼就跟你待得久了,才過來半年吧?況且若是随便誰挨得近些便要換副模樣,那一個人一輩子豈不是要有幾百副面孔?還要如何辨認呢?”裴懷玉視線垂落在手腕上,嘴上随意同他笑鬧。
“你如何知道流星跟了我半年的?哦——我竟不知玉铮心系我如此之緊,連我身邊的小厮都要摸清了?”
裴懷玉飄忽松散的思緒驟然收緊,他眼中現出些驚詫來,仿佛也才察覺自己嘴上沒個把門。
縱然眼前人同自己幹系匪淺,但他們此刻懷揣着不同的心,裴懷玉打定了主意要瞞他一些事,又将他早些引去應去的路,也正是因此,冒然發生的一切都有偏離正軌的風險,是他所絕不為的。
他還沒來得及回應,忽聽得風聲驟起,一片薄刃貼着魏春羽的面頰飛轉而過,他驚得朝後一仰,就聽耳邊“铮”地一聲——裴懷玉與來人的兩把劍抵在一道。
一陣令人牙酸的使勁後,二人刀鋒一轉,不約而同挑開了彼此的劍,又揮向對方。
魏春羽将綁在小臂上的袖箭調試好了,對着交纏的一團刀光劍影,但遲遲不敢射出。唯恐眼力不行、準心不夠幫了倒忙。
天色已經暗了,身上更加地發冷。
但魏春羽沒空過多注意這些,冷津津的汗黏膩地粘在他身上,他被那個衣袂淩亂地飛舞的身影牽住了心神。
裴懷玉不會打到一半發病吧?
也不知道這個對他們殺意這麼大的人是誰?
是魏蘅景的人麼?不對,他應當不知道他們到這來了,而且單派一個人也不是他的風格。如果是魏蘅景,此刻就該是一群人來把他給圍剿了。
或者是裴家的人?但裴懷玉病得時常發瘋發狂,更是沒幾年好活,也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
那是誰?單純來劫财的?但先問再打豈不更好?這樣上來就要殺人奪财的到底有沒有尊重他從善如流、樂善好施的心态啊......
在外圍幹看着幫不上忙的魏春羽腦子裡繃着根筋,思緒卻胡亂地滿天亂飛。
那二人腳步輕踏移轉,竟從平地卷起兩股渦流,引得枯葉亂轉。
忽而那刺客借了向前送出的一劍,自袖中抖落些棕色藥粉來。
“閉氣!當心!”魏春羽心道不好,急呼一聲。又趁二人身形分得較開,穩着手按出一箭——“嘶”地細小破空聲,沿着原定的軌迹投出,而後竟沒入那刺客的臂膀。
那刺客喉頭溢出“呃”的悶痛聲,雖動作并未停滞,但終歸受了些傷處的限制,左手不如先前靈敏。
而射出那一箭的魏春羽顧不得因過于繃緊使力而微微顫抖的手,他的目光緊緊扒着裴懷玉,見他不像受到那粉末的影響,面色才好看些。
刀劍相接,寒光凜然。
裴懷玉後仰避過橫掃的一劍,又借着從旁旋身而起的動作,自腰間抽出一柄細長的軟劍,将它使得如一條遊蛇似的鞭子,以一個刁鑽的角度避開格擋的劍,狠狠抽在那刺客身上,立時一道血印從刺客腰間薄薄的衣襟滲了出來。
魏春羽不由在心裡叫了聲好,他想着等事情結束,怎麼也得纏着裴懷玉把這幾招學了。
真是又狠又帥。
但那刺客雖落下風,也不是吃素的,他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傷,以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架勢接連急刺出幾劍,竟将裴懷玉逼到山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