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都行。”
“都救不了,”遊到胸口的蠱蟲感受到裴懷玉的焦躁,也不安地拱着皮膚,但他面上不顯,對上魏春羽驚訝的目光,也隻是理所當然道,“我哪裡會岐黃之術。”
吳翡瓊眼睛裡的光暗下去,她嘴裡“嗬嗬”地喘着氣,含糊出聲時血沫自嘴角湧出:“我兄長,會予爾千金......”
裴懷玉歎了口氣,降貴纡尊似的走到魏春羽旁邊,對上她祈求的眼神,安撫道:“不着急,等出去了,我就送你兄長,同你團聚。”
“為......何?”吳翡瓊瞳孔一縮,震驚地盯着他。
“你以為,指引你來這的秘寶、發家的秘籍,都是野生無主的麼?”裴懷玉的鞋面濺上了她的血,但他渾不在意,兩隻眼睛黑洞似的盯着她,“按輩分,我要敬他一聲師兄,但可曾對師門有半分情誼、半分人性哪?殺師奪寶,奸計得逞,就跑到金陵做他清清白白的吳家主了?哪來這麼好的福氣?”
“師父?鄧......芙?哥哥他......從未說過。”血進了喉管,少女狼狽地嗆咳,劍簪在方才便歪了,現在終于滑落下來,由那亂發粘黏一身,她努力收攏着渙散的精神,艱難吐字。
魏春羽驚愣在一旁,心道竟有這樣的隐情與血海深仇,裴懷玉真沉得住氣。
“在下嫪春厭,懇請二位放過我,”一旁聽見真相的嫪春厭面上露出些恍然之色,她指着面上的疤痕道,“吳家兄妹養我作藥人,我渾身傷口都是毒蟲啃噬的,體内還被下了十八種奇毒。我恨毒了他們,也在吳翡瓊身上下了毒,那脖頸後的一線青色便是憑證——待那青色蔓延到大椎穴,他們便會即刻喪命。”
吳翡瓊聞言驚愕萬分,她如同第一次見到嫪春厭一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她:“阿嫪?”
嫪春厭嗤笑一聲:“誰要同你演什麼姊妹情深的惡心戲碼,若不是為了活下去,我早就和你們同歸于盡了。”
一番話将吳翡瓊氣得頭腦發昏,那傷處的疼痛更是如狂潮蓋過了她所有的感知,她無力地哆嗦着嘴唇,那雙如毒蛇般的眼睛不甘地渙散了。
而嫪春厭一口氣還未歎完,脖頸後便是一痛——原是裴懷玉嫌她事多,送了她一記手刀。
魏春羽無言片刻,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玉铮,你師父,是什麼時候仙逝的?”
“吳家建業十餘年,自我第一回見到鄧芙,他就死了。救我性命、領我入門的,都是鄧芙的一抹殘識。他說,他等我很久。”裴懷玉回身,示意他朝祭壇中央看,“我的事說完了,輪到你了。此處的人,應當是你要認識的了。”
“是......江鶴?”
裴懷玉果決地打碎他滿目希冀:“我騙你的,隻為了讓你來此,這裡對你很重要。”
“到底是對你、還是對我?”
魏春羽沒有等到裴懷玉的回答,他深吸口氣,收回放在昏死的吳家主仆身上的視線,看向那具棺木——有成百上千紅線從未關嚴實的縫隙裡鑽入,似是裡頭人生命的延伸。
太詭異了。
那究竟是供奉還是詛咒?
壇内的長明燈亮着,如同一個個飄遊靈魂的眼睛。
厚重的石門那頭,一截枯藤以徹底廢死的姿态,垂蕩在半人高的黑暗裡,因為特殊的材質,反着一道閃電似的光。
魏春羽打了個寒戰。
“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他看向面容沉靜的裴懷玉,心裡企盼着他能說出點有用的東西來。
裴懷玉擡起薄薄的眼皮:“為什麼問我?”
“你一定知道。”
雖然魏春羽不知道他在山洞中、在生死門前,在從落拓山下到這裡的幾個月,為什麼要作出副全然不知的模樣——甚至還冷眼看着杜居仲步入死門——但是,糾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他怕一步走錯葬身于此,隻能去撬裴懷玉的嘴巴:“而且,你不是要找蠱蟲的解藥麼?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阿魏,何必對我這麼大敵意?”見他針鋒相對的模樣,裴懷玉仿若真的不解,眼裡都是明晃晃的困惑,“你拿了江鶴的信,決意要進來看,我也帶你來了。我隻是順道找份解藥。難道哪裡騙你、害了你?”
裴懷玉對他是沒做錯什麼。
隻是魏春羽沒想到,一條暗道會死這樣多人,現在連他自己的安危,似乎都成了未知數。
況且他實在不喜裴懷玉說半句藏半句的習慣,總教他覺得自己是悶頭撞進魚簍裡的蠢魚。
但這些話說出來像是矯情,又像是不擇時機的猜疑,于是魏春羽盯着眼前人磨了磨牙,沒說話。
“我怎麼會害你呢,我可是你——哥哥啊......”最後的音節在唇齒間輾轉而出,仿佛被傾注了太多纏綿悱恻的情誼,激得魏春羽起了一陣寒顫。
裴懷玉的視線黏在他身上,教魏春羽想起漁夫盯着被拎起的長大的魚苗。
漁夫作了片刻苦思狀,大發慈悲般開口:“那就先去看看,棺裡頭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