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中心城區】

雨夜之後，空氣變涼，正午時分明晃晃的陽光照在潮濕的地面上，給這個新老建築交錯陳列的城市塗抹上一種初秋特有的迷離感。一種夏日的繁茂尚未撤離，而秋日的蕭索還未占領世界的專屬于季節交替的特别感受。

在縱橫北路那一排來自上世紀的老建築當中，毫無違和感地夾着一間兩層高的現代化玻璃房，門口玻璃窗上像模像樣地挂着用工整的楷書寫下的兩個黑色的大字招牌：貓肆。

“貓肆”這個店名大概是根據“酒肆”這個頻繁出現在古漢語當中的地名所延伸的，或許是老闆覺得貓咪和酒精的功效大緻相同。

來訪的客人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便可以進到一間接待室裡。在這裡，每個訪客都必須簽下一份大概内容是：如果貓貓不鳥我，我絕對不會強行撸貓的保證書。緊接着在接待員們彬彬有禮的微笑中，上交自己的背包和外套，最後在他們的監督下，認真清洗雙手長達三分鐘。

做完這三件事就可以得到一個銀灰色貓咪形狀的胸針，佩戴在身上，算是得到了撸貓許可證明。

走出接待室，繞過一個圍欄，就進入了貓咪的領地。在貓咪寬闊的活動空間裡擺着可以給人類喝酒吃甜點的桌椅，吧台裡的調酒師穿着小馬甲留着大胡子，手臂上全是花花綠綠的紋身。他樂于為客人調配任何口味的酒精，也樂于用雙手為你擰開每一瓶昂貴的酒。

這樣的情懷背後，總是暗含了一些讓人唏噓不已的現實。

這間玻璃房的機會成本和運營成本如果平攤到每一隻等待被領走的貓咪身上，恐怕是比住在南灣狹窄的劏房裡的剛從大學畢業的窮學生還要高。

這就是海港城，它因為可以用來盛放名為“理想”的東西而像美杜莎一樣迷人，但又轉過身，用濃郁的銅臭味把每個人打回原形。

最終，所有人都被迫承認——在女娲在造人的時候，确實一開始是先認認真真用黃泥沒日沒夜捏了一群有鼻子有眼的人。接着，僅僅是為了提高效率，所以才扯起一條枯藤，随意沾了點兒泥漿，向地面一揮，甩了一大堆落在地上也能走的普通人出來。

……

正午時分，大概是用“泥漿”被女娲她老人家認真捏出來的Riesling，戴着玳瑁色的墨鏡從貓肆裡走了出來。她的黑發紮起在腦後，身上穿着一件香槟色的長款系帶風衣。一隻銀色的美短虎斑貓怯生生地趴在她的肩上，低着頭，眼神驚恐地張望着周圍的世界，随着Riesling的腳步的起伏，它的腦袋也上下晃蕩着。

車門再次閉合，這隻美短虎斑跳到副駕駛座椅上，坐直身子看着她。

一個小時前，它還趴在貓爬架的最頂端，眯着眼，旁若無人地晃着尾巴，直到Riesling走到它身邊，它出毛茸茸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樣旁若無人的Riesling轉過身，看着沖自己喵喵叫的虎斑貓。四目相對，這隻貓像是受到某種召喚，直接跳上了她的肩膀。

此刻，坐在車裡的，Riesling摘下墨鏡，從車座下拿出來給Amber買的貓薄荷，密封袋還沒撕開，這隻虎斑貓就迫不及待地湊了上來。

“哇，别沖動。”Riesling笑着，拆開密封袋想給它聞一下，但它恨不能把自己的頭伸進密封袋裡，“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Riesling伸手輕輕順着虎斑貓的毛。

……

在城市道路上疾馳半個小時之後，Riesling懷裡抱着貓，嘴上哼着歌走進了家門。何歡這時正站在Riesling家的客廳裡，反手握着一個冰淇淋勺，目瞪口呆地看着Riesling懷裡的虎斑貓。

“喲，這不是何小姐嘛，歡迎您來到我家。”Riesling打開家門，看着靠在走廊牆邊，左手拿着冰淇淋盒子右手拿着冰淇淋勺的何歡，有些敷衍地笑着。何歡的不請自來在Riesling擁有藍伊一之後，就變得煩人了起來。

“你真的搞來一隻貓啊？”何歡眨了眨眼。

上次她來看Riesling，發現她的眼底有些超乎尋常的狂喜，那時候她就斷定Riesling一定是戀愛了，兩人甚至還深入讨論了到底什麼小動物比較适合生活在她身邊。結論是，金魚為了防止自己的大眼睛被嵌入子彈頭，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Riesling家的遊泳池裡比較好。

“它可是我的真命天貓。”Riesling俯下身把虎斑貓放在地上，脫掉外套自顧自走進了客廳。

“要來點兒什麼喝的嗎？”Riesling問。

雖然有些不滿，但今天何歡沒有随便開她珍藏的酒，她特别想獎勵何歡小姐一百朵小紅花，現在，此刻，貼滿她的腦門和胸口。

“咖啡就好，謝謝。”何歡背對Riesling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埋頭認真挖着紙盒裡淺粉色的草莓味冰淇淋，像是考古學家在認真挖着一抔土。

Rieslin□□了點頭，走到酒架前，伸手拿下來一瓶香槟幹邑白蘭地，分别倒進兩隻閃亮的透明玻璃杯裡，焦糖色的白蘭地看起來就像是兩杯以假亂真的意式濃縮。她拿起杯子，走到窗邊，遞給了何歡一杯。

“謝了。”何歡放下冰淇淋盒，接過了酒杯。

“今天風太大了。”Riesling晃了晃杯子裡的酒說，她喜歡海港城漫長曲折的海岸線，也喜歡這裡充足的日照和人總是很少的沙灘。她唯獨不喜歡這裡刮風的天氣，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風總是把一切搖晃得沙沙作響，讓人不安。

“大風會把天上那些厚重的雲吹散，說不定黃昏時候還會有火燒雲。”何歡仰頭看着躲在雲朵之後的湛藍的天空說。

Riesling挑了挑眉，擡起杯子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白蘭地。

釀造這種白蘭地所用的葡萄大多來自大香槟産區，散發着一種混合着花香、無花果、丁香和肉桂的特殊香氣，口感甜而不膩，有一種濃郁的蜜餞的味道。這像極了海港城蟬鳴不絕于耳的盛夏時節。但是，在天高氣爽的初秋飲用，會有一種别樣的時空交錯的迷離感。

“你知道可以真正檢驗一個人想象力的方法是什麼嗎？”何歡喝了一口白蘭地，皺了皺眉，放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