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伊一笑着，說：“什麼性感不性感的。”她的聲音裡透着藏不住的憂慮，“這裡實在太危險了。對方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是否持械，車裡是不是有更危險的東西，我們一無所知。”

“我不怕危險。”Riesling說。

藍伊一若有所思地看着左手托着腮，右手單手握着方向盤的吳缺，在沒有路燈的盤山路上，藍伊一隻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的長發紮起在頭頂，身上穿着剛才在廚房裡做飯時穿的oversized男款白色T恤，脖子上是一條金屬鍊，鍊子盡頭的墜被她放進了T恤裡，看不到是什麼。耳垂上是一個精緻的鑲嵌了鑽石的鸢尾花枝形狀的耳釘。

吳缺的長相并不能用驚豔來形容，隻能說她長得很标準。除了睫毛長以外，五官并沒有極強的辨識度。是那種你走在街上，擦肩而過一百次都不會注意到的人。

藍伊一總覺得吳缺有些反常，現在她終于找到了原因——她實在太平靜了，尤其當她隐匿在黑暗當中的時候。藍伊一想到吳缺背上金屬鍊鞭的疤痕和顯然是中彈才會留下的疤痕，想必她應該對槍械并不陌生，甚至極緻的危險對她來講，也都是家常便飯。

那麼，吳缺到底是誰呢？甚至吳缺并不是完全屬于她的姓名。又或許與眼前那輛裝滿不确定的車相比，坐在她左手邊的這個人，這個與她有高度和諧的魚水之歡的人，才是一顆咔嚓咔嚓倒計時的炸彈也說不定。

或許在潛意識裡，正是她對吳缺的深不見底的好奇心，才驅使她允許吳缺在深更半夜，開着一輛普普通通的吉普車，跟着一個充滿不确定性的可疑車輛到達這個遠離城市喧嚣的地方。

藍伊一拇指揉了揉狂跳的眼皮，又回頭看了看坐在後座整理配槍的湯照眠，她好像能聽見自己腎上腺素迅速生産的聲音。這時吳缺悄悄伸過來右手，握住了她的不安的左手，用中指輕輕在她的掌心畫圈圈。

或許是車裡冷氣開太足的緣故，吳缺的指尖有些冷。

藍伊一用溫熱的手掌反握住了Riesling冰涼的手指。暖意襲來，Riesling滿意地笑着。

“你喜歡沖浪嗎？明天下午要是太陽好的話，我們就一起去沖浪怎麼樣？”Riesling的聲音溫柔極了。

“好。如果今晚不出人命的話。”藍伊一半開玩笑地說。

Riesling笑着，掃了一眼藍伊一手裡的M9。她有時候覺得，槍也是一個很棒的sex toy。

車開上了最高的山丘，這座山丘光秃秃的，遍地長滿了沒過腳踝的野草，沒有一棵樹被批準可以在在這裡野蠻生長。前面的SUV亮了紅屁股，停了下來，緊接着就熄了火，一言不發地靜靜地隐匿在黑夜裡。

Riesling也緊跟着踩下刹車，就停在離SUV不遠的地方。明晃晃的車燈照着SUV的車尾，可以把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底。

“低下頭，在車裡好好呆着别動。”藍伊一囑咐着Riesling，一把推開了車門。跟湯照眠一起，用車門當做掩體，舉槍瞄準了那輛車被照得明晃晃的車。

“警察！你已經被包圍了！把手舉在頭頂，下車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湯照眠放開聲音喊道。被關在後備箱裡的人聽到警察兩個字，用力地踢着後備箱蓋子，企圖制造一些噪音來提醒大家自己的存在。

Riesling乖乖坐在車裡，側着臉趴在方向盤上，滿意地欣賞着藍伊一持槍的身影。

她見過她在案發現場舉着相機拍照片的樣子，見過她在廚房裡認真切菜的樣子，見過她把Amber抱在懷裡溫柔的樣子，見過她赤luo着身體時脆弱的樣子。但她從未見過她舉起槍時決絕的樣子，這樣的藍伊一皮膚如鋼鐵般堅韌，仿佛可以所向披靡。

山上的風很大，呼嘯着灌進了車裡。時間像是靜止了，隻有風還在流淌。頭頂的天空一面是被海灘火人照亮的紅光，另一面是寂靜的深藍。湯照眠扔在後座上的手機嗡嗡地響着，汽車後備箱裡仍舊是斷斷續續的敲擊聲。

“湯隊長，你手機響了。”Riesling不耐煩地轉過頭，對湯照眠說。

湯照眠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Riesling眨了眨眼，把手放在嘴邊做了一個拉上拉鍊的姿勢。然後自顧自地從副駕駛的抽屜裡拿出來一包風幹牛肉，這是她下午逛街時候買的内蒙古小吃。Riesling娴熟地打開牛皮紙包裝，旁若無人地咀嚼着。

就站在Riesling側後方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湯照眠，聞到牛肉幹的味道，沖她抛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Riesling聽到湯照眠肚子咕噜噜的叫聲，一邊嚼着牛肉幹，一邊回過頭，遞出來一塊給湯照眠。湯照眠迅速接過牛肉幹，放進了嘴裡。

這時SUV駕駛位的車門咔啦一聲被推開了，但沒有人下來。Riesling能明顯感覺到藍伊一有些緊張，她雖然自稱是警察，但畢竟日常工作很少有持槍的機會，她握槍的肩膀略有些僵硬。

過了很久。

一雙穿着靴子的左腳伸出了車門，Riesling停下嚼着牛肉幹的嘴，警覺地眯起了眼。這是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軍靴，産自越南，通過美國的軍備市場供應給全世界戰火紛飛的地方。在阿裡米爾時，她穿的就是這種樣式的軍靴。

她右手拿着牛肉幹，左手悄悄從車座下拿出一把9mm直徑的玫瑰色精緻小手槍，用拇指輕輕掰下了槍膛。

那個人的右腳也踩在了地上，但似乎有些使不上力氣，費力地用右手拉了一下門框才把自己的身體從車裡拽出來。那人穿着一個黑色的帽衫，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手插在帽衫的兜裡，靜靜地站在車邊。

“把你的手舉過頭頂！”湯照眠喊道，她的聲音半數被淹沒在了風聲裡。

對方一動不動。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和一個看不見臉的人形雕塑就這麼僵持着。湯照眠和藍伊一在等待後援，那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在等什麼呢？

Riesling突然看到SUV的車底閃起了并不明顯的紅光，她擡手關掉了吉普車晃眼的遠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