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嘛?”湯照眠小聲問她。
“太晃眼了。”Riesling嘴上若無其事地說,眼睛卻一直盯着車底閃爍的紅點。
這并不是她的錯覺,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SUV的車底确實是有什麼東西在以一秒一次的頻率閃爍。在Riesling的有限認知力,隻有在倒計時的炸彈和街上的紅綠燈是以一秒一次的頻率閃爍的。
她轉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藍伊一和嘴裡嚼着牛肉幹的湯照眠。或許是角度問題,她們倆似乎對此無知無覺。
Riesling做綁匪已經很多年了,但她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綁匪要在自己的車底下裝炸彈的。
她突然想起下午何歡在她家時,說她有一個老朋友來了海港城。Riesling拿起那隻與何歡聯絡使用的加密過的藍莓手機,裡面有一條未讀短信——我知道你在哪兒,狙擊手已經在路上。你的任務是保護好自己的身份。
這條短信是在10分鐘前發來的。Riesling擡頭看了看四下無人的曠野,她不知道何歡派的狙擊手到底是穿了吉利服還是會瞬移,更不知道到底是狙擊手先來還是這個炸彈先爆炸。
難道這個她的所謂“老朋友”隻是為了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然後就這麼幹等着這輛車自己炸了嗎?她突然想起幾天前,在小後院跟藍伊一、藍雲心還有湯照眠仨人喝酒的時候,那個站在縱橫江邊的奇怪身影。
當時那個身影穿着黑色的帽衫,戴着口罩,把右手放在左胸前比了個peace的手勢。這是ICARUS的成員間相互問候的手勢,也代表着任務進行順利,已經圓滿完成。
英語是她們的第二語言,交流起來有時并沒有那麼順暢。更多時候她們之間的交流都是用手勢。Riesling一直以為這是她喝太多苦艾酒造成的錯覺,現在想來,或許她看到的一切都真真切切。
難道她們當中有誰幸免于難了?Riesling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個身影突然動了,跛着腳,緩緩走到後備箱邊上背風的地方,倚在車邊上。從兜裡緩緩掏出了手,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從兜裡掏出來的時候,湯照眠和藍伊一都有些緊張。
但對方隻是掏出了一隻打火機和一隻煙卷。拉下口罩,小心地把煙卷叼在嘴裡,啪嗒一聲,點亮了打火機,小心地護着火苗,深吸了兩口,點着了煙。
接着打火機閃爍的火光,Riesling分明看到了她扭曲在一起的臉。她的皮膚像寺院裡那些被用了很久的蠟燭。完好光滑的蠟燭被火苗燙化了,變成流動的蠟淚,然後又重新冷卻,随意地凝結在了一起,已經是面目全非。
Riesling隔着T恤緊攥着胸前的軍牌,那塊刻着Riesling,1993,血型O的軍牌。現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被綁架的人是姜然,又為什麼車底會有炸彈,她是從地獄裡來找她複仇的,她想讓她死。
Riesling看向藍伊一,看着她決絕的側臉和美好的腰肢。危險這回事讓她看起來xing感至極,但是Riesling不想讓她暴露在會殒命的危險之中。
Riesling深吸了一口氣,大腦飛速旋轉,梳理着每一個行動的可能性。煙頭明明滅滅,車底的紅點一閃一閃。她已經等不到何歡的狙擊手了,或者說她根本不能等。整件事情出現了計劃外的變量——定時炸彈,所以一切都不能按照計劃來進行,隻能見招拆招。
況且,今晚,這個小山丘上的每個人最好都能好好活着。她曾經出生入死的舊友,她的愛人、朋友。哪怕是現在被困在後備箱裡的姜然,也要好好活下去,因為她要死了,藍伊一一定會很傷心。
海灘邊上,火人節的火人仍舊不停地燃燒着,好像永遠不會熄滅。
Riesling一把推開車門,邁開步子,走向了那個身影。
“吳缺!你幹什麼?!危險!快回來!”藍伊一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藍伊一想要跑過來拉住她,Riesling站定,回頭看着藍伊一,舉起了槍。
“别過來。”Riesling的聲音沉着冷靜又無恥。
“你幹什麼!?”湯照眠的槍口轉向了Riesling。
藍伊一愣在原地,她的眼睛裡裝滿了疑惑和驚恐。她看着Riesling的眼睛,風很大,Riesling的睫毛垂着,擋住了所有的溫柔。Riesling現在對于她而言,陌生得就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
Riesling垂下拿着槍的手,轉身走向了那輛SUV。
“我來開吧。”Riesling對靠在車邊抽煙的身影說。
那個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跛着腳,走到了副駕駛的一邊。
Riesling站在車門前,再次轉頭看着絕望的藍伊一和手足無措的湯照眠。擡起握着槍的手,毫不猶豫地碰碰兩槍,打爆了吉普車的車胎。
接着跳上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