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些日子剛剛以一個狂熱的藝術愛好者的身份從一個來自保加利亞的人販子那兒買了一幅畫。她清楚地記得那幅畫是藍伊一喜歡的,隻不過始終找這幅畫是在誰家挂着。
她和那個保加利亞男人今天下午約好了在海邊清貨,隻不過在拿到畫以後,她用剛才被Ivy拿走的雙刃刀像殺魚一般輕而易舉地劃開了那個男人的喉嚨,然後又把他帆船上丢進了海裡給鲨魚當玩具。因為他的命價值不菲,是何歡和黎小姐想要的。
現在那個保加利亞男人的手下應該已經發覺自己老大不見了,他們需要花些時間來尋找他,伊比利亞半島上的人口販賣網絡會大亂嗎?或者說在這個網絡背後的那些更邪惡的交易會因此而停滞嗎?Riesling并不知道這些,她也并不關心,這些煩惱交給何歡還有黎小姐她們就好。
對了,她剛帶回家一隻美短虎斑貓,它還沒有名字。除了需要外出完成何歡派的任務,Riesling大多數時間都在家乖乖等藍伊一回家。藍伊一這些天工作很忙,每天晚上回到家Riesling都覺得她的肩膀有些僵硬,于是洗白白以後,總是跪在她身邊,輕輕給她捏着肩。
Riesling因為跟着Max學柔道的時候,深入研究人體構造和脈絡,給藍伊一服務起來,頭發絲裡都透着專業的氣息。藍伊一舍不得使喚她,總是捏不了幾下就一把把她拉進懷裡。很快,藍伊一的呼吸聲就變得規律了起來,陷入了甜美的夢裡。
等藍伊一有空了,Riesling想和她一起讨論一下貓咪的名字,然後手牽手一起去海港城老城的一家菜市場裡買菜,最後一起去做戶外運動。她太擅長運動了,她對運動的擅長,從床上到球場不等。說起來運動,剛才她還說了明天要去跟藍伊一一起在天徹底變冷之前去沖浪,現在看來恐怕是不太行了。
俗世的幸福好像從來都與Riesling無關。她剛剛捏造的所謂生活在不可逆轉地走向終結,因為車底那個正在悄悄倒計時的炸/彈給她快樂的生活設定了一個近在咫尺的期限。
Ivy做的炸/彈從來不曾有過開關這個按鈕。大多數炸/彈,都是被妥善安置的,制造安裝它們的人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一定會在一個顯眼或者不顯眼的地方安裝一個開關。拆彈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找到這個開關。
而Ivy,一個從異域來的亡命之徒,當年在阿裡米爾跟随Black Water組織執行任務時,她就曾經因為無法控制自己安裝的炸/彈,活生生炸死了一屋子平民。這件事在國際上引起了各方媒體的激烈譴責,但沒有任何一方願意站出來為這個事件負責,Ivy也因此從BW的名單裡消失了。
Riesling摁下車窗,把左胳膊肘搭在了上面,手握成拳頭,托着下巴。海浪聲爬進了耳朵,海風也跟着灌進車裡,集聚在封閉車廂裡的煙氣被吹散了,新來的海風混雜着遠處海灘上熊熊燃燒的木柴的味道。
“你綁在後備箱裡的人是姜然嗎?”Riesling從複雜的心緒裡抽身,顧左右而言他。如果自己今晚沒有活路,那至少讓藍伊一在乎的姜然活下去也好。
“她值得被我這麼禮貌地對待嗎?”Ivy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屑,就好像姜然是什麼應該被立刻丢進垃圾桶的不潔之物。
“你已經送她上路了嗎?”
“她毀了我的一切,她得慢慢死才行。”
慢慢死?以這三個字為題,Riesling能寫幾十篇邏輯嚴密的論文出來,甚至寫到自己評上教授的職稱。 Riesling機械地打着方向盤,車廂裡是明明滅滅的煙頭,外面的天空被海灘上升起的熊熊燃燒的火焰照得通紅。
Ivy把抽了一半的煙頭扔出窗外。
“喂!”Riesling責怪道:“你這樣會引來森林火災的!”
“你還是原來的樣子。”Ivy看了Riesling一眼。
是啊。阿裡米爾全年的氣候都幹燥極了,在那段拿命做賭的年月裡,Riesling總是左手開着車,右手端着咖啡杯,Ivy坐在副駕駛上,架着一把自動步槍,沒完沒了地抽着煙,抽完總是直接把煙頭随手丢出窗外。Riesling每次都會提醒她,煙頭這種明火在這個幹燥的地方會如何在風力的助長下演化成一場不可逆轉的大火。
Ivy隻是覺得Riesling很好笑,她們可能連第二天的日出都看不到,又何必關心什麼森林大火?日子最好能過得快樂一些,每分每秒,抓緊時間快樂,抓緊時間在死之前掙更多的錢。
要說為什麼需要錢,除了Riesling以外,其他奔跑在阿裡米爾烈日下的每個雇傭兵都能說出一個爛俗而狗血的故事,爛俗狗血但感人至深。Ivy所有拿命換來的錢,都會打進一個瑞典一個療養院的賬戶。她的愛人得了癌症,此刻正在那裡享受着最好的醫療設施和最悉心的照顧。
說起來也很浪漫,Ivy在阿裡米爾賭命,是她替所愛之人去死的方式。她用自己賭命掙來的錢,盡可能延續愛人的生命。他們的生命長度,在某種意義上得到了平均。
“你的愛人怎麼樣了?”Riesling問。
Ivy沒有回答,隻是透過擋風玻璃,全神貫注地看着海灘燃燒的火人和圍在火人周圍的那些手裡舉着酒杯的男男女女。從後視鏡裡,Riesling看到了Ivy臉上極難察覺的一種近乎變态的扭曲的笑容。
“姜然是在哪兒嗎?”Riesling看着燃燒的火人,平靜地問。那感覺就像是在問今天晚上我們去哪吃宵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