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伊一陷入了矛盾之中,眉頭不自覺緊緊擰在一起,前排的湯照眠透過後視鏡看到了神色凝重的藍伊一。她極少看到藍伊一皺眉的樣子,哪怕是面對再棘手的案件,再一無所獲的現場,她的臉上永遠都無比平靜。
如果說今時與往日有何不同,那就是吳缺這個人了,吳缺是唯一的變量。果然是關心則亂啊,哪怕藍伊一這種神仙般的人也不能免俗。她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電台聲打斷了。
“湯隊長,這裡是指揮中心。”
“湯照眠收到,請講。”湯照眠拿起對講機,放在嘴邊回複道。
“消防總隊從火人裡救出來一個約20歲的成年女性,已經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明白,大家辛苦了。”湯照眠說完,把對講機挂了回去,裂開嘴,如釋重負地笑着,“姜然這孩子,真是命大。”
藍伊一舒展眉頭,寬慰地笑着。
但下一秒,三個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山的背面突然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頓時火光沖天,石質的崖壁抖動着,有細碎的石子掉進了車裡。
“我去。”湯照眠趕緊拉上車窗。
藍伊一的心劇烈地跳動着,一時間,她似乎感覺到了大腦有些失血,天靈蓋上傳來了令人煩躁的耳鳴聲。湯照眠拿起對講機,試圖通過電台迅速了解情況。小馮繼續向前開着車,明顯加快了速度,他的手心裡全是汗。
“爆炸?”
湯照眠的聲音把藍伊一從耳鳴的恍惚中拉扯回來。爆炸?是意外還是人為?有沒有人員傷亡?是否跟吳缺有關?她得快點兒到現場去勘察情況才行。
湯照眠手裡攥着對講機,若有所思地說:“奇了怪了,就因為這破火人節,最近三個月裡進出海港的貨物,檢查力度空前地高。别說是□□想進來海港,就連火人節上建造火人要用的木料等一應物品,不光有定額,而且還需要各級領導特别批準才行。我那天還聽海關那邊的同事說南灣那些做走私生意的黑船,現在一個個都識相地繞路走。”
“我們這回遇上的,說不定不是從前那些沒腦子的小喽啰。”藍伊一冷靜地說,“就那個毀容的卡西莫多,剛才可是被我們拿槍指着,一般小偷小摸的悍匪,遇到這種情況早就吓破膽了。他那從容鎮定的樣子可不是一般小喽啰能有的氣度。”
“伊一啊,你說,我們是不是馬上要立功了。”湯照眠聽藍伊一說完,摸着下巴,一臉正經地說。
藍伊一伸手敲了一下湯照眠的腦門,“立功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保護大家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談話間,他們的車就開到了爆炸現場附近,遠光燈晃着窄窄的岩石開鑿的路,這條路一直向前延伸,在快要到遠光燈盡頭的地方,突然斷了,隻剩一個粗糙的截面,截面後又是向前延伸的平整的路。
除了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以外,空氣裡沒有其他聲響。好像剛才的爆炸隻是捏造出來的幻覺。
“就在這兒停吧,爆炸規模看來不小。現在岩體不穩定,車就别過去了。”藍伊一一邊說,一邊拎起箱子準備好了下車。
“好。”小馮踩下刹車,穩穩地停在了一個路還算寬一些的地方。
“你們别跟我過來了,目前□□不明,不知道會不會有二次爆炸的發生。岩石也都松動了,随時有墜落的可能,我先去簡單看一下現場,盡可能多收集一些信息。”藍伊一說着,推開了靠岩壁那面的車門,因為路窄的緣故,隻能開一個能容納一人鑽出車的縫。
湯照眠自然是不允許藍伊一孤身犯險,早就快藍伊一一步,推開車門,跳到了車前,接過了藍伊一手裡沉甸甸的金屬箱。
“小馮,你負責在車裡跟指揮中心保持聯系。有事兒喊我。”湯照眠囑咐道。
“可是……”
“可是什麼呀可是,我要讓落石壓住了,還指望你給我叫救護車來呢。”
“好……”
“也别喊得太大聲兒了啊,這坡上的石頭看着确實不太牢固,别回頭讓你給喊下來了。”
“那湯隊,藍法師,你們倆一定要小心啊。”
湯照眠背對小馮,擺了擺手,跟藍伊一一起并排朝被炸裂的斷崖走去。兩人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斷崖是否牢固仍是位置的事情,她們不能跑動,要盡量靠牆走,但又必須時刻留意着頭頂的落石。
藍伊一在前探路,湯照眠拎着箱子走在後,負責盯着右手邊的崖壁。三十米高的海崖之下,海水有節奏地拍打着石質的海岸。
“你知道嗎?海水拍打海岸的節奏跟人在情緒穩定時的呼吸頻率是一緻,這就是為什麼在海邊會覺得很舒服的原因。”藍伊一看着海上的明月,她的心也平靜極了。
經由藍伊一這麼一說,湯照眠才發覺自己的心瘋狂地跳着,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半閉着眼,把手放在心髒上,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裡頓時灌滿了海風,心髒突突突跳動的聲音越發明顯了。
“伊一,我是真的害怕。”
湯照眠在害怕什麼?藍伊一猜都不用猜。這個新鮮的斷崖之下會是什麼?這個巨大的未知折磨着每個人。是墜毀的車嗎?還是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四處橫飛的屍塊?抑或是别的什麼幺蛾子?
不到二十米的路,兩個人走了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走在前面的藍伊一把腳步停在了離斷崖2米的地方,她把聚光手電通聚在眼前,仔細探查着周圍的環境。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将近十米寬的深坑,深坑之下是傾斜的崖壁,崖壁上的稀疏的植株有被火焰燎過後碳化的痕迹。
她往前邁了一步,彎下腰,探出頭,看着深淵。深淵之下,是向外傾斜的黑洞洞崖壁,盡頭與海面相接的地方是緩慢拍打着崖壁的海水。
浪花激起在參差的石質崖壁上,除了路面之上那些被爆炸的熱浪襲擊過的植物能證明這裡剛剛發生過一次爆炸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回歸到了自然的狀态。
藍伊一看着腳下漆黑的深淵,有海風從她身後吹來,推着她往前,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在那深淵之中,有什麼東西讓她無比向往。
側後方的湯照眠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襟,“小心。”湯照眠說,方才,她分明覺得藍伊一将将要倒載進這深淵裡。
藍伊一站直身子,雙腳踏在崖邊,她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中除了海水的味道,還有一股淡淡的草木的焦味。
“吳缺還活着。”藍伊一的聲音溫柔,字字堅決。
“嗯?”
“她這個人,像是煙火,她才不會讓自己死在這麼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海風徐徐吹過,浪聲灌滿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