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林千卉幽幽地說。
“是的,”藍伊一擡高聲音,笑着看向了林千卉,“謝謝您。”
“據我所知,”章秋含聳聳肩,“愛好也是一種生活方式選擇。”
“媽!法醫是我的興趣所在,也是我的志業。”
“我們現在要讨論什麼叫志業了嗎?”
北原倉介滿臉歉意地看了一眼藍伊一,然後張開手臂,環視着衆人,“演出快要開始了,咱們落座吧。”
五個人抿着嘴互相笑笑,各自落座在覆蓋了猩紅色天鵝絨的椅子上。
包廂的牆壁同樣覆着猩紅的天鵝絨,欄杆之外,右側是舞台,左側是階梯狀的觀衆坐席。看向觀衆席和看向舞台的視野同樣地好。
藍伊一時常覺得在當代的海港城,仍舊存在着不少充滿悖論的生活方式,劇院就是其中之一。
進入包廂需要通過一道被侍者看守的門,但門後的空間卻毫無私密性可言,是全然開放的。藍伊一能清楚地看到觀衆席上的每個人,而觀衆席上的每個人也都能看到坐在包廂裡的他們。
觀衆席的燈光熄滅,他們的包廂跟着一起陷入了黑暗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發亮的舞台。
悠揚的音樂響起,身材健美的演員們登場。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他們健美的雙腿在将在現場交響樂團的演奏裡不停地揮舞。
越過觀衆席,他們包廂的正對面,有幾間可以拉起擋闆的私密包廂。因為擋闆的緣故,觀衆席的觀衆看不到裡面的人,可以免于曝光和社交。
其中一間私密包廂裡擺着四把椅子,兩把在前,兩把在後。黎筝坐在前面一排,另外三把椅子空空蕩蕩。
包廂門被推開時,黎筝的視線仍舊落在舞台上。
Riesling把一隻精緻的檀木盒放在了後座上,然後落座在黎筝的身旁。
“她是真正的白天鵝,我看一千遍都不會厭倦。”黎筝看着舞台上的白天鵝說。
Riesling隻是看到了舞台上正在揮舞的健美的雙腿。
“我聽說你已經死了。”黎筝的視線仍舊落在白天鵝身上。
“怎麼死的?”
“頭朝下摔死的,腦瓜像西瓜一樣炸開了。”
“死相也太難看了點兒。”
“除非自殺,否則我們很難掌握自己的死法和死相。”
“你想過要自殺嗎?”
“當然。我一定會自殺,”黎筝停頓了一會兒,“一想到我随時可以按照自己的願望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就能更加投入地去感受生命本身,去感受藝術和美。”
“那你會怎樣結束自己的生命?”
“跳進海裡。”
“跳進海裡?”
“嗯,跳進海裡。我讨厭海鷗,但跳進海裡是我想要的方式,”黎筝摸着手上的銅質指環,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繼續說:“二十年前我就已經跳進了海裡。”
“我帶了你要的東西給你。”Riesling轉過身,拿起後座的檀木盒,放在了腿上,然後掀開金屬合頁,打開盒子,藍染布料裡,一個“人面蛇神,尾交首上”的蛇形怪物靜靜躺在裡面。
“謝謝你。”黎筝看了一眼盒子。
Riesling關上盒子,把它放在了黎筝的腳邊。
“我聽說你想讓我死。”Riesling說。
黎筝笑了笑,“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聽何歡的,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為什麼?”
“她可以随時讓你從被HSA追查的犯下驚天大案的殺手,搖身一變成一個秘密為HSA工作的特勤人員。”
“這聽起來是個很好的選擇。”
“當然。”
“你想知道她讓我做什麼嗎?”Riesling沒等黎筝回答,“她讓我殺了林千卉。”
黎筝轉過頭,看向了Riesling。
“我在她的房間裡看到了你們的合照。”Riesling說。
黎筝微微皺眉,透過面前擋闆的縫隙,看向坐在對面包間裡的林千卉。此刻,她正微微側着頭,看着舞台上的白天鵝。
王子來到湖邊狩獵,與白天鵝奧吉塔相遇。
奧吉塔看到王子手上的弓箭,她畏懼王子的弓箭,但又沉溺于王子的俊美。
王子上前詢問奧吉塔為什麼來這裡?
奧吉塔回答說自己是天鵝女王,受到魔王的詛咒,所以白日裡以天鵝示人,入夜後才能變回人形,隻有真摯的愛情和永恒的誓言才能将她從詛咒當中解救。
王子瘋狂地愛上了奧吉塔,并決定要拯救她。此時,魔王揮舞着黑色的鬥篷出現,帶走了奧吉塔。
第二幕結束,掌聲雷動。
藍伊一心事重重地擡起手,也跟着拍了拍。在童話故事裡,可怕的詛咒要靠真摯的愛情和永恒的誓言破除。那在真實的生活裡呢?真摯的愛情和永恒的誓言能抵擋子彈和刀刃嗎?
燈光亮起。
藍天鳴和北原倉介起身說要去抽支雪茄。
章秋含邀請林千卉去一旁的畫展看看,藍伊一一同前往。章秋含和林千卉走在前面,聊着畫作。藍伊一跟在身後,聽着她們的讨論。
再次回到包廂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
一隻精緻的檀木盒出現在了林千卉的座位上。
“這隻盒子很漂亮。”章秋含敏銳的目光首先發覺了這隻盒子的存在。
林千卉站在椅子旁邊,手搭在椅背上,遲疑了一會兒,說:“這不是我的盒子。”
藍伊一推開了包廂的門,看着門口的侍者問:“剛才有其他人進來過嗎?”
侍者的臉上寫滿了困惑,說:“有人說受到這位包廂裡的女士的委托,要把一個東西先放回包廂裡。”
“什麼人?”
“一個長頭發女人,背頭那種,大概這麼高,”侍者比劃了一下身高,“穿了寬松的西裝,米色亞麻布料的。”
“她拿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隻木盒子。”
“謝謝你。”藍伊一說着,合上了門。
房間裡的三個人看着椅子上的盒子,陷入了沉默。
“要報警嗎?”藍伊一看着林千卉問。
“哦?”章秋含挑起眉,看着藍伊一,“我以為你就是警察呢。”
“媽!林調查長是HSA的高級官員……”
藍伊一還沒說完,林千卉就已經拿起盒子,放在手裡,摳起盒子的銅合頁,打開了盒子。
藍伊一看着盒子邊緣露出的一小塊藍染布料,微微皺起了眉。
她轉過頭,目光掃過觀衆席。演出大廳的燈光照着猩紅的座椅,一切都如常。直到她的視線跳上二樓,一個留着栗色背頭,穿着米色西裝的身影,正扶着二層的圍欄,看向她的方向。
“媽,我離開一下。”藍伊一說完,沒等章秋含回應,直接推門走出了包廂。這個劇院她來過無數次,她熟悉這裡的構造和通道。
她沿着環形的通道向前奔跑,身邊路過了幾個戴着耳機的安保人員。
在通往側門的必經之路上,藍伊一又看到了那個身影。她追着向前跑去,那個身影消失在了側門之後。
看着跑來的藍伊一,侍者為她拉開了厚重的門。
路燈照着昏暗的小街,人行道的紅燈亮了。
幾輛重機車停在了路邊,車上的人穿着騎行服,戴着厚重的頭盔,側過頭,推起擋風鏡,對她吹着口哨。
一個女騎手從另一條街上緩緩開來,跟在了車隊的最後。
她的頭上戴着頭盔,透過擋風鏡,靜靜看着藍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