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呼喚傳來,前面的人放慢了腳步。
為慶祝錢姝從個體戶榮升為擁有一個下屬的老闆,她特地請下屬蘇珩吃烤肉,還放言讓他随便吃敞開了吃。
豺不愧是食肉動物,一人生生炫了十五盤牛肉,炫得錢姝心嘩嘩淌血。
她記下,回去起草雇傭協議的時候,一定要把餐标寫進協議裡,否則她可能會成為第一個被下屬吃破産的老闆。
吃飽喝足,踏上回家路。
沿着露天商業街往家的方向走,錢姝邊走邊向蘇珩演示手機的使用,蘇珩行在她外側,不動聲色地護住她。她叽叽喳喳地說,他沒什麼表情地側耳聽着。
“我們這個世界,人人都離不開網絡,這是異了麼,我就是在這個app上接單,這個是音都,是短視頻平台,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刷刷,幫助你更快地了解我們這個世界,但是你也别太沉迷,因為一旦沉迷短視頻就會變得堕落……”
廣場中央,人頭攢動,駐足的人都在仰頭望着同一個方向,路過的人也都身形漸緩,最後停滞在鴻運商場前。
商場外牆上嵌了一面長約二十米的電子屏,平日多用來播放廣告,因是人流量超大的場所,在這投放廣告往往是按秒算錢。
抱着“什麼廣告這麼吸引人”的念頭,錢姝在屏幕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昨晚那個逃走的青年。
因過了一天歲月靜好的生活,錢姝幾乎已經将驚心動魄的恐慌抛之腦後,現下,這張臉又把她拉回了那種暴亂将起的緊迫裡。
視頻背景是一面普通白牆,幹幹淨淨,李玄換了身整潔的新衣服,正面鏡頭,平靜地叙述着他父親的故事。
“我是李玄,我的父親叫做李澤銘。相信很多人都對這個名字不陌生……”
人群越聚越多,黑壓壓的一片腦袋頂。
錢姝與蘇珩退到道邊的方柱,聽完了全程。
按照李玄所言,他的父親曾是異能局執法司副司長,彼時正是靈液管理甚嚴的時期。李澤銘出任務時為救一名被挾持的非異能者,非法使用了瞬移靈液,最後人救回來了,自己卻被撤了職。更凄慘的是,在離開異能局後不久,他因靈液副作用出現器官衰竭,至此辭世。
錢姝對李澤銘的事情有點印象,當時鬧得很大,網絡上輿論紛雜,多數是吐槽異能局過分無情的。那陣子,對《異能者條例》的質疑聲甚嚣塵上,隻不過,異能者穩得住,死活不回應,漸漸也就沒了聲量。
“你不知道李澤銘啊?我可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啊,人質家屬都為他求情,在異能局門口哭喊,異能局的人倒是招待了人質家屬,可是根本不聽他們的想法,死活不同意給李澤銘複職。唉,真是好人沒好報。”
“嗐,異能局不就那副德行?是那群倭瓜的舔狗。正經事幹不好,就會欺負老實人。”
“别說倭瓜了,現在這邊這麼多倭瓜在,小心他們一會打你。”
……
隔壁幾位壯漢的大放厥詞,聲聲刺耳。
蘇珩低聲問錢姝:“倭瓜是什麼?”
不敢太張揚,錢姝悄咪咪踮起腳湊到他身邊解釋:“倭瓜是非異能者的黑稱,意思就是非異能者什麼都不會,像個倭瓜,也有一些人會稍微美化一下,喊非異能者南瓜。”
“嗯,黃璋喊過。”
黃璋第一次來找他們時就在門外說了“南瓜”這個詞。
錢姝補充道:“倭瓜就是南瓜。隻不過倭瓜太難聽。”
蘇珩點頭。
“你說誰是倭瓜呢?”
幾位壯漢的惡言還是被非異能者聽見了,六七位人高馬大的非異能者揚着臉直往大漢身邊擠。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蘇珩擋在錢姝身前,還沒站定,就被錢姝拖着逃到百米之外。
邊逃,錢姝邊教育道:“記住,來到這個世界,不管你是豺,還是人,你都要做烏龜,縮頭烏龜才能活得久。”
歪理。蘇珩勾唇。
沖突愈演愈烈,有一位自恃體格強大的非異能者不知死活地給了異能者大漢一拳,異能者大漢直接躍身暴扣,把那位非異能者拍暈了,他的好友再上,雙方拉拉扯扯,你來我往,直到執法司前來維持秩序。
還沒等執法司來清理他們,錢姝主動攥起蘇珩的手腕,埋頭苦走,完全不敢回頭多看一眼。蘇珩本也不是好事的人,由着她,松弛地邁着一雙大長腿。
穿過悠長的街道,進入小區,回到家中,錢姝掏鑰匙開門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抓了蘇珩那麼久,遂松開手,讪笑。
蘇珩無言,淡淡地睨着她。
錢姝開門,倆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屋裡漆黑,錢姝徑直朝前走,蘇珩關上門,開了燈。
陡然降落的燈光包裹住錢姝,像是日光下泛着金光的湖水,滌蕩心底壓抑的情緒。
“你怎麼了?”
問聲自身後傳來,錢姝止步,她努力打起精神,“沒什麼啊,我和你說,在我們這個世界……”
話聲戛然而止。
蘇珩拎着她的毛絨拖鞋走到面前。
錢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換鞋。
見錢姝站着不動,蘇珩語氣上揚:“要我幫你?”
這種略帶玩世不恭的語調在錢姝聽來就是赤裸裸的嘲諷,她立刻拿過,“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瞥了眼慌裡慌張的女生,蘇珩那古波似的眸子微閃,他又問:“你害怕?”
錢姝正彎腰換鞋,動作停了一秒,擡身,手裡拎着換下的鞋,向門口的鞋架走去,嗓音疲憊,“世界變得越來越差了。”
很奇怪的表達。蘇珩不解,沒等他多問,錢姝擺好鞋,從蘇珩身邊走過,再道:“早點休息吧。明天正式接單。”
目光定在那瘦弱的頹唐身影上,蘇珩“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