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聲一聲接着一聲,一聲高過一聲,宛若兇猛的浪潮,一下一下撞在孔季心口,撞得他渾身發痛,喘不過氣。
頂着周遭一層層濃稠的或可憐或狠戾的目光,他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前行進。似是蝸牛,背着沉重的殼。
“眼鏡”不忍,沖過來勸道:“别去了,二嬸不想見你。”
孔季當然知道,現下的他是最該被千刀萬剮的罪人,他該被抽骨扒皮,該被釘在柱上,該被一人一刀地淩遲,他該一個人躲起來,最好一個人安靜地去死。
可是,他……他怎麼能不來看弟弟最後一眼呢?
開口時嗓子已經啞得不像話,眼眶發紅,濕潤的光裡有哀恸在流動,他說:“我想,送一送小銘。”
“讓他滾!”
“讓這個害人精滾!”
“害人精害……”
歇斯底裡的吼叫消耗了女人僅剩的精力,一口氣沒接上,昏了過去。
所有人圍上前。
“哎!快打120!”
“快!快!”
……
跑動的人群擦過拐杖,背後不知是誰是有意無意地搡來一掌,孔季被推得一個趔趄,毫無防備地栽下去。
“咚。”
膝蓋撞擊冰冷堅硬的地磚,迸發鑽心的疼痛。
比車禍那天還要疼。
·
“都準備好了。我們去送貨吧。”
錢姝将靈液裝進背包,轉身與正在一旁認真閱讀《制劑大全》的蘇珩說道。
蘇珩這人屬實是精力旺盛,刷完碗也不休息,見錢姝在配置靈液,自己安靜地在一旁默默學習。
“嗯。”應完,蘇珩的視線才緩慢移開。
錢姝問:“我們的文字,你看得懂嗎?”
蘇珩點頭,他順手從錢姝手裡拿過背包,包帶松垮地挂在他那結實的臂膀上,活像個小挂件。
出了門,二人順着樓梯台階往下。
“是所有的獸人都和你一樣厲害,還是你特别厲害啊?”錢姝好奇。
蘇珩在前,金白日光透過樓層間的外窗落在他的眉眼上,消融了原本的疏離,他淡淡答:“是你挑得好。”
即使無需看見正臉,也能感受到輕微的得意。
在蘇珩轉角時,錢姝琢磨出言下之意。
他是獨一份的厲害。偏偏被她選中。
視線追去,果不其然在那厮唇角尋到噙着的笑意。
哼,還挺會自誇。
不過……他笑的頻率好像變高了哎?不再是那副死樣。不錯。
為了防止蘇珩毛茸茸的豺耳遭到圍觀,錢姝特地為他準備了一頂棒球帽。戴上帽子後,蘇珩與人類男大沒什麼區别,青春靓麗,還有點酷。
來到小電驢旁,經過一上午在後座觀望的“男大”自诩已學會騎車,主動請纓要載錢姝。
錢姝以為他在吹牛,将信将疑地讓他先騎一段展示自己的騎車能力,他當真十分順暢地騎着車溜了一圈,又一臉拽相繞回錢姝身旁。錢姝這才安心坐在後面。
此次訂單的地址與小區不遠,騎小電驢隻需20分鐘,錢姝騎着她的小電驢載着蘇珩一路疾馳。
客戶住所也是在一個老小區裡,與錢姝的住所差不多價位,樓棟牆皮脫不少,斑斑點點,樓裡沒電梯,隻能靠雙腿往上爬。好在錢姝早已練就了超絕的爬樓梯體質。
“叮咚。叮咚……”
門鈴按了半天,房内才響起拖沓的腳步聲。
門開,熏天的酒氣撲面而來。
客戶拄着拐杖,面色煞白,眼神迷離,一身黑衣,内裡是條紋衣服,看起來像是病号服。
錢姝慢半拍地掏出靈液,“您的……”
沒等她說完,那人晃晃悠悠地拿走搜索靈液,并口齒不清地道了聲“謝謝”。
他要關門,錢姝伸手攔住,在錢姝有所動勢的刹那,蘇珩先一步拉住了門沿。
客戶拉門拉不動,醉醺醺地歪着腦袋:“怎麼了啊?”
錢姝動了動唇。
她曾因多嘴提醒而被客戶投訴過,理智告訴她不要多管閑事,可是,要對每一個客戶負責的信念讓理智占領高地。
她謹慎道:“先生,飲酒後使用靈液會對身體産生極大的傷害,建議您飲酒48小時後再用。”
那人聽罷,“噗嗤”笑了聲。他搖着頭,像是聽見了一個極其好笑的笑話,滿面赤紅,暈染至脖頸。
錢姝失望。果然不該多管閑事嗎?
蘇珩靜靜注視着她。
錢姝收回手,在确保她絕對不會被門夾後,蘇珩也撤了回來。
對面的男人蓦地後撤一步,向他們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錢姝、蘇珩:“……”
錢姝:“不……”
“砰。”那人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錢姝、蘇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