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卷入山洪之中時,許清徽腦海裡隻浮現出三個字:完蛋了!
作為地質研究所的一員,她本來隻是和同事一起,來到這片地處祖國東南部的山脈進行地質考察。
出發之前他們已對本地的情況進行過詳細調研,天氣預報顯示在未來半月以内都是大晴天。
沒想到剛進山沒兩天,天氣就突變。開始下大暴雨,滑坡泥石流接踵而至。
避險過程中她和同伴失散了,後來又意外被卷入了山洪之中。
許清徽覺得自己一定是死定了,掉進山洪之前她居然又看到了從小到大經常夢見的那個人——沈懷川。
作為紅旗下陽光裡長大的二十一世紀好青年,許清徽卻會經常夢見一個千年前的古人,沈懷川。她始終沒弄明白這是為什麼,後來發現對現實也沒有什麼影響,便坦然接受了夢見他的事實。
這次“夢”裡的沈懷川不是多年後形銷骨立、滄桑陰戾的樣子,而是她最開始夢見他時那個清朗端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能在死前再次夢見他也挺好。許清徽心裡想。
從許清徽有記憶起,沈懷川就經常出現在她的夢中。
最開始夢見的是那個清冷孤傲的十九歲狀元郎。
天晟王朝新建立不久,十九歲的沈懷川是建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
就在衆人都認為沈懷川前途無量之時,沈懷川卻向皇帝請旨,來了天晟王朝最偏僻荒蠻的清川府做知府。
誰人不知,清川瘴雨蠻煙,賊寇猖獗,當地官員多橫死任上。
為官之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沈懷川卻上趕着來了。
他不僅來了,還将清川府治理得很好,政通人和,一片清明。
可是許清徽知道,為了這份百姓安康的結局,沈懷川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
雖然夢醒後很多細節都記不真切了,但大概的發生了什麼許清徽還是留有印象。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目睹了沈懷川從初入清川府時的意氣風發、克己奉公、面冷心熱,到後來屢屢受挫、親友死盡。
而沈懷川自己雖然沒有像前任官員那般,橫死任上,卻也落下一身傷病。
在這個過程中,沈懷川一點點變得殘酷冷漠、不近人情。
他的心在一次次的劫難中涼了下去,為達成目的,手段也越來越狠辣。
她清晰地記得後來為修水利工程,沈懷川在清川府内大興徭役。
最後工程雖然成功建成、造福當代及後世,但耗時三年之久,為之死去的人數累以萬計。
以緻沈懷川的名号後來成為了清川境内可止小兒夜啼的“鐵面閻羅”,為清川府百姓所唾罵與厭棄。
最終三十七歲的沈懷川,孤身一人病死于任上。
死後連故土都不得歸,葬在了千裡之外的他鄉。
為防民衆掘墓鞭屍洩憤,死後他的屍身是被偷偷收殓埋葬,甚至不敢立碑。
許清徽感到唏噓。
雖然并不贊同沈懷川後來的某些做法,但沈懷川一世清苦,他做了那麼多事,沒有哪一件是為他自己謀錢财或聲名;手段确實有待商榷,其結果卻是實實在在有益于民。
最終卻落得如此結局,令人不得不感慨。
許清徽有時在夢裡很疑惑,究竟是什麼原因,導緻沈懷川必須付出親友死盡、一身殘病的代價,才能厘清吏治?
而沈懷川明明有大好前程,為什麼非得來清川府,為什麼遭受了那麼多劫難、被百姓唾罵還不離開?
許清徽無從得知答案。
畢竟,這隻是一個夢而已。
夢醒後的許清徽,仍舊過着她的“正常”生活。
許清徽是一個孤兒,她還是個嬰兒時,在路邊被好心人撿到,送去了福利院,之後就一直在福利院長大,直至成年後去外地讀書、工作。
許清徽一直覺得自己像是世界的bug,自帶隐形buff的那種。
比如小時候有人來領養孩子,永遠不會選中她,無論她表現得有多麼聰明可愛、乖巧懂事;一群人出門玩,如果她掉隊了從沒有人發現,隻能她自己去找大部隊或一個人回去。
就好像她自帶隐形功能,被所有人理所當然地忽視。
她起初覺得不平,努力表現得最好、做到最優秀,想讓更多人關注到她,但結果仍舊無事于補。
慢慢地,她也就想開了,畢竟這個隐形buff也有意外的好處,比如闖禍了也不會被發現。
深夜餓了偷吃零食,她從沒有被抓包;一群人一起闖禍,她總能被豁免;各類考試考核,隻要認真準備了,她也總能順利通過。
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雖然不會最好,卻也不會太糟。
慢慢地許清徽也就形成了不争不搶、專注自己、躺平一天是一天的鹹魚性子。
也許是受夢中内容影響的緣故,許清徽對地質産生了興趣,後來也選擇了與地質相關的專業。她一路有驚無險地讀到了博士,畢業後就去了地質研究所工作。
許清徽本以為她的一生就會一直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去。
她甚至都計劃好了,等攢夠了錢,她就捐出一部分給福利院算作報答,然後就辭職走遍全世界旅行。
雖然世界一直忽視她,但她還是挺喜歡這個世界的。
但是這一切都被這場山洪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