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糧食雖然不算少,但對龍栖縣真正的災情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是若是對路途中的流民或賊寇而言,卻是令人眼熱的香馍馍了。
一旦遇上什麼意外耽擱,或者被賊寇打劫,這批糧食能不能順利到達龍栖縣都很難說。
用馬車運送這批糧食,除了一路上被更多人知道有這麼一批糧食從平溪縣到達了龍栖縣以外,許清徽實在想不到這個舉措還有什麼優點。
是了!許清徽突然福至心靈。
聽聞此事,一般人比如像鄭問渠這般心思天真的,都隻會感慨平溪縣知縣仁義,并不會多做他想。
如果派人從陸路押送這批糧食的人,能保證走陸路一定沒問題,那麼,他就不僅幫助了龍栖縣、龍栖縣欠下一個恩情,還能收獲世人之間的好名聲。
至于若是路上有流民乞食遭到拒絕,惡名也隻會是龍栖縣的。
許清徽突然心底發寒,她和王洽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疑。
看來方才她所猜測的内容,王洽也想到了。
許清徽定了定神,希望是她自己想多了。
*
前往龍栖縣的路上,比許清徽想象中順利,沒有遭遇賊寇。
但一路上卻時不時就能看到一隊流民。
他們三五成群,茫然北上,卻不知道究竟是要去往何方。
這些人都是從龍栖縣逃難過來的。
家園被毀,迫于生存隻能背井離鄉,身似浮萍飄蕩。
很多人就這麼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死後故土都不得歸。
他們為了求生而離開故土,命運卻遠超乎想象地殘酷。
途中有幾次流民靠近車隊乞食,但都被呵退了。
鄭問渠本因為見那些流民可憐,想将自己的食物分給他們,卻被許清徽和王洽制止了。
在這種情形下,若沒有救下所有流民的實力,就一個都不要救。
否則,救助了一個,這一消息就會在流民中一傳十、十傳百,一旦所有流民蜂擁而至,他們車隊危矣。
原本活潑的鄭問渠難得地沉默了下來,許清徽好幾次瞧見他眼眶發紅,偷偷抹淚。
看着流離失所的百姓和路旁積水嚴重的農田,當真正置身于這個環境之中,許清徽才清晰地感受到何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那絕非史書上輕飄飄的兩句話。
“若是馮知縣還在,定不至于此!”
鄭問渠狠狠地放下馬車側窗的簾子,不忍再看,痛惜地感慨了一句。
馮知縣?許清徽想起,先前她也聽其他人提起過這位知縣。
“這個馮知縣,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許清徽問道。
“是龍栖縣前一任知縣大人。龍栖縣十三年前,也發生過一次非常嚴重的水患。”
鄭問渠思索了片刻,開始了回憶。
那時鄭問渠剛滿十二歲,數月陰雨不絕,一日他父親匆匆出門,數月未歸。
從母親口中鄭問渠得知,父親同族中數位叔伯,一同前往龍栖縣救災去了。
龍栖縣境内的吞龍江因水量過大決堤,萬餘人受災,一時餓殍遍野,災情嚴重。
後來,龍栖縣來了一位新的知縣大人,那位知縣名為馮信成,是當時的新科舉子。
他放棄了在京城做官的大好機會,回了家鄉,他本就是龍栖縣人。
馮知縣甚至推去了當時朝廷授予的清川知府一職,隻願回到龍栖縣做一名小小的縣令。
馮知縣剛上任,就立即選拔出了一批有才華的人,推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治水措施。
在他的帶領下,龍栖縣官民齊心協力,衆志成城,成功修補了吞龍江河堤,并對河道進行了疏浚,保下了龍栖縣十餘年的安甯。
龍栖縣可從清川府各州縣選拔治水吏的制度,也是那個時候被确立下來的。
馮知縣還鼓勵當地富商捐款,并捐出了自己的全部俸祿,所得善款皆用于妥善安置受災的百姓。
最終使得災情在短時間内,得以成功化解,極大地阻止了災情的進一步擴大化。
不僅如此,馮縣令還總結救災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在禀明清川府知府、得到許可後,改良了龍栖縣當地的交易制度。
他引入了中原更為先進的貨币體系,使得交易制度更利于民衆貿易往來,大大地促進了龍栖縣和周邊縣域的經濟發展。
這一系列舉措,極大地促進了龍栖縣經濟的恢複與發展。
在馮知縣的治理下,龍栖縣的百姓逐漸過上了安甯富足的日子。
鄭問渠十三歲時,曾随母親前往龍栖縣探望過一直在此主持興修水利工程的父親。
他父親當時深受馮知縣信任與提拔,也因此鄭問渠得以與馮知縣有過一面之緣。
馮知縣非常威嚴,不苟言笑。
但鄭問渠莫名覺得馮知縣的威嚴下,是一顆慈祥、愛民之心。
此後,鄭問渠便暗自立志,要以解決吞龍江水患為己任,未來以所學造福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