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知縣在任時,一直夙興夜寐,勤政愛民,深受龍栖縣百姓的愛戴。
六年前吞龍江差點又度決堤,正是馮知縣有效應對,及時化解了危機,使得百姓免于遭難。
可惜兩年前,馮知縣積勞成疾,病死于任上。
鄭問渠一聲歎息:“當時衆人都悲痛萬分,聽說龍栖縣自發為馮知縣送行的百姓從龍栖縣城内排到了城外。若不是家中有事,我也定要前去的。”
說着鄭問渠還自顧自地決定,待事情安定下來了,定要前往馮知縣的墓前吊唁一番。
許清徽安靜地聽着。
從鄭問渠和王洽的神情中,許清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們對于馮信成馮知縣的敬仰與對其離世的悲痛。
她掀起馬車側窗的簾子,泥濘的道路兩旁,是被洪水浸泡過的稻谷,水已暫時褪去,留下雜亂的淤泥纏繞在倒伏的水稻之間。
水稻正值抽穗的時節,被洪水這麼一泡,往往都會形成稻瘟病,嚴重影響水稻的質量與産量。
他們的車隊此時還尚未到達龍栖縣境内,卻已能見到被積水泡毀的農田。
同樣下過大雨、而吞龍江又決堤了的龍栖縣境内該是何等慘烈的景象。
若是馮知縣知曉自己用生命護衛的百姓與良田,如今又遭大難,也定是會悲痛萬分的吧。
好在有後來人繼承他的遺志,繼續以尺寸之身,護衛百姓與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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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了一周的奔波,終于抵達了吞龍江邊,渡過江便是龍栖縣了。
他們位于龍栖縣北岸,屬于高安縣和田良縣管轄的領域。
可能是靠近官舍的緣故,周遭倒是沒有看見什麼難民。
在這個時代,戶籍的管理還是很嚴格的,普通百姓被官兵發現私離戶籍地,按律是必須遣返,并會因程度不同、而受到不同罪罰。
隻是清川府天高皇帝遠,這些規矩執行得沒有太嚴格;加上清川府本來就不太平,所以戶籍這個沒有抓得太死。
但在普通百姓眼中,對官兵還是存在着天然的畏懼,除非萬不得已,不會靠近。
像許清徽這種,沒有戶籍冊、全靠一張嘴瞎吹,還敢在官員面前晃悠的,隻能說少見。
隊伍在日落前到達了吞龍江北岸唯一的渡口,風平渡,名字取自風平浪靜、平安順利之意。
車隊人馬停在風平渡附近的驿站休整,而譚友源帶一些人前往渡口将糧食等物品裝船,車上的糧食要靠船隻運過吞龍江。
他們抵達之前,便已遣信使同驿站及渡口通過消息,故這邊已做好了接待和渡江的準備。
隻要天氣沒有問題,明日白天便出發渡江。
在馬車上颠簸了一路,許清徽早已感覺渾身酸脹、骨頭都快散架了。
不得不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坐久了現在這簡陋版馬車,才能感受到先前南風留給她那架“富麗堂皇”的豪華版馬車是有多舒适。
此時終于是有了片刻機會,落地行走休息,好好喘口氣了。
許清徽感覺自己像快力竭幹死的魚重回水中又活了過來。
驿站并沒有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
許清徽喊上了鄭問渠和王洽一起出驿站轉轉。
一是馬車坐了太久,能四處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感受久違的開闊也是很好的。
二是這個風平渡這個地方她從來沒來過,她好奇古代的古渡口是什麼樣的,所以也想四處看看。
街邊有閑散的小販在賣些吃食和新奇的小玩意兒。
此處受暴雨的影響較小,百姓仍舊過着平靜的生活。
三人一路走走看看,原本有些郁結的心情,因為重新看見熱鬧的集市、鮮活的人間而開闊了不少。
本來一路沉悶的鄭問渠,都活潑了不少。
隻是許清徽能看得出,他的眼神不似第一面時光彩灼灼了,似蒙上了一層灰布。
在街邊吃過晚飯後,他們還捎帶買了些饴糖、糕點、燒餅之類的食物,為接下來的路程做準備。
渡口邊有座閣樓,三人爬了上去,登高遠望。
風平渡建于江流的凹岸,水流的流速較快,泥沙不易淤積,是以水深、利于船隻航行;同時岸邊又十分平坦開闊,利于陸上的物資運輸,是個建渡口的好地方。
天氣晴好,此時夕陽正撒于寬廣的江面之上,美不勝收,一時令人心曠神怡。
吞龍江江流平緩,遠處與天相接。江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許多船隻。
雖然已近日暮,各色人等卻仍來來往往,彰顯着渡口的繁忙。
與此前途中見到的流民逃難的景象不同,此處正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向遠處望去,隻見吞龍江岸邊的堤壩高築,嚴密整齊,似堅實肅立的堡壘,護衛着岸上的居民。
絲毫沒有洪流決堤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