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河向領頭的醫生眼神示意,把人推走。
平日裡,霍林河那張略帶痞氣的臉總是帶着一抹笑意,中和了五官上帶給人的淩厲感。此刻,他僅僅是沉着一張臉,帶給人的壓迫感就撲面而來。
可能也與他那優越于常人的身高體型有關。
總之,等霍林河低頭看着他們時,衆人早就鹌鹑似的縮了縮脖子,低着頭,敢怒不敢言。
之前那副揭竿起義的架勢蕩然無存。
他不明白,江汀隅為什麼要保護這麼一群欺軟怕硬的東西。
人雲亦雲,随波逐流。
“澄清公告這個時間應該已經發到你們每個人的通訊器上了,長官是不是異種,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你們有時間在這裡鬧,還不如把時間用到照顧家人身上。你們,應該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吧?”
霍林河壓抑着怒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轉身離開。
隻是,這份怒火,卻遠不止是因為他們。他要是隻因為這種人而生氣,那才更是不值當。
病房門口,罕見地,他停住腳步。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他看見林女士正細細地替昏睡過去的男人擦拭着臉頰。
男人早就換上了病号服。
躺在病床上,昔日高高在上的冷面長官,此刻卻顯得無助脆弱,散發着病氣。
不知是不是手術時間過長,為了趕時間處理傷口。他臉上的髒污血迹仍舊殘留,昭示着主人剛剛經曆過怎樣的驚心動魄。
霍林河扭頭下樓,身側帶起一陣風,他并沒有隐藏臉上的不耐煩,讓路過的人退避三舍,生怕惹惱了這個活閻王。
路人們倒是沒遭殃,隻是可憐醫院裡好不容易搞好的綠化,一夕之間得要倒頭重來。
罪魁禍首幾拳霍霍掉一大片樹,卻還覺得不夠。正當霍林河又想借勤懇站崗的樹木練拳擊時,被姗姗來遲的各路人員勸退。
恰在此時,林晚音的消息傳了過來:小河,媽媽先回家給你們做飯,你好好照顧小魚,等醒來把人帶回家吃飯。(醫生說了,小魚可以回家住?????)
霍林河搖頭,無話可說。怕是林女士想要帶人回家吧,投資最多的老闆都開口了,人家醫生哪兒敢不答應。
他可還生着氣呢,看他江汀隅醒了要怎麼解釋!
霍林河想着,腳下生風,像是忘了自己會使異能,跑得飛快。
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江汀隅還沒醒。
湊近細看,霍林河放緩了呼吸。
嗯,白白淨淨,沒有傷口。
那時他剛接住江汀隅,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更是陣陣發黑,根本來不及細看哪裡受傷。隻憑着感覺,強撐着将人送到醫療隊的車上,這才放下心來。
臉上的紅腫早已消散,沒被霍林河看到。
正要收回視線,他卻忽然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随着身下男人的呼吸,時淡時濃。
是……糖?
還沒來得及生氣,他的心頓時軟化成了一灘水,那絲甜味泛進了心裡,甜滋滋的。
對着這張臉,他卻是再也生不起來氣了。
“哼……水……水……”
聲音啞到幾乎聽不清,霍林河湊近聽了幾次,才依稀分辨出是想要喝水。
着急忙慌拿起一次性紙杯,笨手笨腳打開放水按鈕,确認了好幾次水的溫度适宜,才緊張兮兮将杯口靠近幹澀的嘴唇。
在他看來,這是個無比漫長且難熬的過程。不過,現實裡也才就過了半分鐘不到而已。
霍林河手抖得厲害,大半的水順着嘴角淌下,流到耳後、下颌還有喉結處。頂光下射,讓江汀隅沾水的部位亮閃閃的。
下意識,喉結滾動。
卻在那人睜眼,綠眸倒映眼底時,猛地坐回座位,将頭撇開,故意不看醒過來的人。
隻一眼,江汀隅就知道,他這是在生自己的生氣。
面上不顯,偷瞥了一眼霍林河,這才小心開口:“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不理他。
“霍林河……扶我起來……我這樣看你……眼睛……很難受……”嗓子裡難受得緊,像是被砂紙打磨後,撒上高濃度糖水。
又疼,又膩。
卻不料霍林河蹭地站起,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還知道難受?還知道疼?你當時推開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也會難受,我也會疼!
我也是人,還是你男朋友,我的心也不是鐵做的啊,你推開我的時候,就沒想過它也會害怕、會疼嗎?
有什麼事兒是不能帶上我的,我就這麼沒用?讓你……”
他極力控制着不讓聲音過大,朝面前的人大吐苦水。将他這幾天腦子裡來回轉悠,怎麼甩都甩不掉的話,一字一句告訴那個狠心人。
一顆星子落下,緊接着,嘩啦啦,星子一個接一個地落下,打濕了那頭烏發,也打濕了霍林河的眼。
“讓你……”
一時間,靜默無聲。
一人無聲流淚,一人着急無言。
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他看到:第一次,不是他先主動,江汀隅對他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沒辦法對江汀隅發火了呢?霍林河不想思考,此時,他隻想一點一點,将那人落下的星子,一顆一顆,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