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顫巍巍地抖着雙腿下山,結果走進了一家酒吧,還挺有意思的對吧?”賀新圖端起手邊的水杯抿了一口。
吃完飯出來,他們沿街散步消食。
梁亦芝想着酒吧,忽然想起上次在群聊裡,蔣徊拜托他們問賀新圖的事。
她跟他提起:“對了,我有個朋友,上次聊天我們提到了你的酒吧,他也很感興趣,想問能不能帶他的公司同事,來這裡團建?”
“當然可以。”賀新圖很爽氣,甚至給她介紹酒水類目,還說可以給她推薦他認識的一些朋友,能提供露營營地或者是轟趴别墅之類的。
分享完這些,他又問起:“是你哪個朋友?”
“就是之前我們第一次碰面那天,你見過的。”
“火鍋店的?”賀新圖眯起眼睛,“還是後面來的那個?”
“火鍋店,和你一塊打架的。”
“那沒問題。”賀新圖爽快應下,話鋒又一轉,“但如果是後面那個就算了。”
梁亦芝一愣,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為什麼?”
賀新圖語焉不詳:“沒什麼,我們做生意的人都看緣分,就是沒什麼眼緣。”
梁亦芝心想:趕巧了,他也對你沒什麼好感。
但以防萬一,她還是問了一嘴:“那如果他也要和我們一起來的話,你介意嗎?”
“介意的話,你就不帶他了?”
“……他是我們的朋友。”梁亦芝稍顯為難,“你們可以先認識看看,交個朋友,說不定你們熟了之後,會對對方改觀呢?”
賀新圖一哂:“放心吧,既然是你的朋友,我當然一視同仁。”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隻要能見到你。”
賀新圖的眼神,讓她想起了今天那副畢加索的畫。他們的眼神一樣充滿穿透力,好像刺破薄薄的紙背,朝她直射過來,沒有迂回、毫不遮掩。
梁亦芝又是臉熱。她不願相信自己是一個如此不經撩撥的人。
她移開眼睛,神情不屬地岔開話題:“……你為什麼那麼愛笑?”
“不好看?”
賀新圖把擡起的唇角又放下,他有意克制的原因,唇形看着竟有幾分委屈。
梁亦芝一時慌亂:“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你這樣,會很容易讓人誤會。”
賀新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單音節,又輕又低,但很綿長:“你怎麼知道就是誤會?”
梁亦芝腦海裡蓦然回想起了當晚,何嫚那一句:此男不簡單。
她在他面前毫無招架之力,隻能跟着他的步調跑,話題越偏越遠,她終于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梁亦芝與人溝通時向來是比較直,她不會彎彎繞繞地打啞謎,所以她也喜歡直爽的人。
可這種直和賀新圖的又不一樣。
她是坦誠直白,有什麼說什麼,想到什麼就告訴對方什麼。但賀新圖不是。
賀新圖的直進,是他不會隐瞞對你的好奇心。他把一切都露骨地擺在明面上,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就說給你聽什麼。
他總能把氣氛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導。
賀新圖又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确實經常被人誤會。”
聽出他話裡有話,梁亦芝問得謹慎:“是發生過什麼嗎?”
“沒什麼,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學之間小打小鬧。”
賀新圖聳聳肩:“他們以為我是個有錢人,又看我不愛說話,就威脅我把零花錢給他們。”
梁亦芝一聽就明白了:“他們欺負你了?”
她微微拔高了音量,賀新圖見她緊盯着自己,笑了笑,卻沒多說:“沒事,小孩子之間幼稚的把戲而已。我很好。”
“一般強調自己很好的人,通常不好。”
賀新圖一怔,沒料到她的态度會因為這個話題變得嚴肅起來。他斂去神色,勸撫說:“你不用想太多,那都過去了。”
“你就把我的笑,當作是一種,習慣用來讨好别人的工具吧。”
梁亦芝一言不發地聽着,卻突然擡手,輕拉了下他的袖子。賀新圖随着這股無形的力轉回身。
她腳步站定,認真地告訴他:“你的笑很好看。”
“真的。”她的眼睛落在對面那高挺鼻梁的下方,擡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一般人沒有你這麼好看的唇形和氣色。”
“而且,我不覺得你在讨好我,你也不需要讨好所有人。相反,見過你笑容的人才應該覺得他們要讨好你才是。”
空曠的馬路阒靜,她的音色像悅耳的風鈴,随風搖曳,敲開了夜色的一扇窗。
“欺負你的人,錯過你的人,那是他們沒本事。”
她稀松平常地說着那樣寬慰人心的話語。
賀新圖愛調酒,嘗過很多酒,混過許多味道,卻從未嘗過這樣滋味豐富的一款。
酣暢的,甜澀的,又帶着從舌根裡漫上來的苦。開始時被蒙在鼓裡,一口下去,卻是讓人心室滿脹的。
回味起時,從胸腔裡浮上細密的氣泡,一點一點刺激着心房。
秋風拂過,金黃的銀杏葉飄落,一場璀璨的大雨澆下,葉片掉在了梁亦芝的頭頂。
賀新圖伸手,摘下了那薄薄的葉子。他捏着葉柄,順着梁亦芝的鬓發,把那扇形的小葉子插在她的頭發上。
幹燥的手指順勢下來,食指輕觸到她耳廓。
“怎麼辦?”賀新圖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掌心貼在她的臉頰上,拇指輕輕拂着細膩的皮膚。
“我現在,好像真的有想要讨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