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晚上回去之後,梁亦芝和賀新圖的聯絡開始多了起來。
下班回家的時候,梁亦芝擡頭,看見藍色廣闊的天空,漂浮着大團的白色雲朵。
她扯了扯肩膀上的背帶,把琴背好,又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微擡角度,對着最大團的那朵雲,咔嚓一聲。
她把照片發給賀新圖。
賀新圖回得挺快:【天氣真不錯。】
【NONO。】
梁亦芝說:【有沒有覺得這朵雲很像什麼?】
【?】
她刻意賣關子。那頭靜默幾秒,手機再次震動。
梁亦芝打開一看,瞳孔微微睜大,唇角暗暗浮起笑意。
他的心有靈犀來的很直接。
她迅速的掃了一眼屏幕,又把手機屏摁回胸口,四下瞥了眼。
周圍自然不會有行人注意到她。梁亦芝臉微紅,若無其事地摸了摸下巴,才重新低頭點開微信。
賀新圖發來了一張自己的照片。
前置攝像頭怼着額頭,領口遮着下半張臉,梁亦芝才發現,雖然賀新圖是單眼皮,但他的眼睛其實很大。
蓬亂松散的劉海蓋在純淨的眼睛上方,發型因為微微的鏡頭畸變顯得更加濃密厚重。
【你說這個?】
梁亦芝沒忍住笑出了聲。她問:【這是你剛剛拍的嗎?】
【嗯。剛剛睡醒。】
梁亦芝看一眼漸暗的天空,方才的雲朵已經飄走,被升起的黑暗逐漸吞沒。
【這會兒才剛睡醒?】
對方發來一條語音,聲音慵懶低啞:“嗯。剛剛補覺完。晚上還得上班。”
對哦,忘了他是晚上才上班的了。原來還以為雇了員工就不用太操心了呢。
梁亦芝禮貌地回了一條語音:“老闆辛苦了。”
這些天像這樣的對話很多,總讓她覺得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又過了幾天,賀新圖發來消息,問她蔣徊什麼時候需要來酒吧團建,要不要在這之前,先帶她的朋友一起來酒吧認識一下。
梁亦芝應下了,在他們四人的小群裡發消息轉達:
【明天晚上都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去HOOK?】
【賀老闆叫大家一起。】
何嫚率先響應:【去去去!!我最近忙得頭大,正好讓我好好放松一下!】
她又在群裡艾特梁亦芝打趣,同時引用了上一條消息:
【你們什麼時候變這麼親密了的?瞧你這話說的,一股家屬感。】
梁亦芝回了個發呆的表情:【我就是個傳話的。】
蔣徊也吱聲了:【我賀兄請客,不能不給面子!那咱們,八點酒吧見?】
何嫚回:【誰跟你稱兄道弟,經過人家同意了麼?】
蔣徊:【我跟賀老闆是過命的交情!】
【而且那天在火鍋店是為了誰大打出手的?又忘了是吧?】
蔣徊在底下不停艾特何嫚,發了一長溜,嚷嚷着這頓不應該是賀新圖做東,應該何嫚請客表示表示。
何嫚吃癟,遭不住他消息轟炸,松口答應了。
大家紛紛響應,隻剩一人沒冒泡。
顧寅言看了眼手機,無視一串無意義的紛争,視線在上方對話框,那句“賀老闆叫大家一起”幾個黑字上停留。
他關了手機,丢到辦公桌上。
手心空了,總想再摸點什麼東西出來。五指張開又收緊,指間無聲地摩搓着。
自從那天在家門口被梁亦芝發現之後,他答應過梁亦芝,不會再抽煙了。
顧寅言捏了捏鼻梁,壓下心底的燥意,決定叫小唐去買杯咖啡回來。
小唐的确是個稱職的秘書。任務還沒來得及傳達下去,辦公室的門就被扣響。
小唐走進:“顧總,顧董已經到了。原本約的會面時間是五點,但顧董那邊想叫您提前過去。”
顧寅言眉頭微蹙:“現在?”
他想起,某人明明平時三令五申時間觀念與規章制度,到自己身上反倒成了紙上談兵。
算了。
畢竟父子之間選擇在公司見面,還要提前約時間這事,本身就已經夠稀奇了。
顧寅言擡手看一眼腕表,最後還是起身,走出辦公室。
小唐剛跟上他腳步,顧寅言示意她停下:“你不用跟來,去忙你的吧。”
他獨自坐電梯來到頂層。
出了電梯門,緩步邁向走廊盡頭。
顧寅言停在門口,擡手扣了兩下,沒等到允許,就按下了指紋,推開兩扇沉重的鋁木門。
這裡是整棟建築最大、最寬敞、采光最為明亮充足的一間辦公室。
現在正值一天中陽光最盛的時候,光線透過玻璃窗,肆意地鋪進來。整間辦公室成了隻有陽光、沒有生機的花房。
一個人影站在室内最中央,那背影同顧寅言的像是複刻出來的。
隻不過要再彎一些,更矮一些。
他背對着他,坐在茶桌前淡淡開口:“寅言,你這的茶一般呐。”
如果隻聽聲音,會讓人覺得這是個正值壯年的中年人。
外人通常鮮少能看出來,顧世明已經年近六十。這全靠他常年堅持的養生鍛煉,和這一把清越如玉的好嗓子。
顧寅言走過去,兀自在沙發裡坐下:“這裡不是茶室。想喝茶就去别的地方。”
對方瞟了他一眼,頗為不滿:“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跟長輩說話的習慣。”
顧寅言重新道:“想喝茶,就請你去别的地方。”
他多加了一個字的敬語,重音落在請字上,卻把話變得更加不客氣。
顧世明面不改色,斥他一句:“教了你二十多年,就教給你這樣的禮儀。”
“我不記得你有教過我什麼。”
他們父子大約一年沒見了。但從顧寅言十五歲回到顧家開始,他們倆就一直維持着這種水火不容的狀态。
顧世明端着架子,要在他面前扮演一個聲色俱厲的好父親。可顧寅言卻隻拿他當可有可無的空氣。
顧世明也不生氣,仍舊拿着姿态。
“我問你,回美國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顧寅言說:“我說過了,那邊的事情我不想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