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元嬷嬷忍不住勸誡:“夫人還是應該告訴侯爺,打也好罵也好都能早做打算,這樣的事......遲早要露餡。”
元氏歎一口道:“他不争氣同人狎妓害了名聲,就算老爺還想送他回去,書院會要麼?既如此,不如往太學那邊生米煮成熟飯。老爺那邊遮掩下來,到時也是崔黛歸違逆他,卻同渙哥兒沒有幹系。”
元嬷嬷還是有些擔心,“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侯爺一向看重二娘,隻怕不容易栽到她頭上去......”
“老爺公務繁忙一月裡也見不着幾回,你我隻做不知,渙哥兒的事他又哪裡去知道?”
元氏目光一閃,擡手折斷面前斜刺出來的花枝,“你當那顧氏兄弟是天上的神仙送恩典的?她這事做了還不知要付出何等代價,屆時一來二去的我自有法子收拾她。”
一副早有謀算的樣子。
元嬷嬷也不再勸,她也知道夫人之所有這麼痛快給錢,不過因着左手出右手進,隻要掌着侯府的中饋,崔黛歸一個外室孤女,守得住什麼?
誰都知道,這樣沒有娘親的姑娘,哪來那麼多錢呢。
身前燈籠閃爍,将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在花枝掩映間影影綽綽,元氏想起兒時在家中時也常同兄長夜捕流螢,也是這樣的影子。
她心中一陣痛,不敢想阿兄在獄中遭受多少苦刑。
侯爺那邊近日來走動許多大理寺刑部的官員卻一無所獲,如今隻求長泰郡主和裕王那邊能說句話,洗清阿兄的冤屈。
等到第二日,卻仍是暴雨如瀑。
崔黛歸正要出門時,陳嬷嬷卻端着碗豆腐腦兒來了。
“這是老奴一大早去排隊買的,還熱着呢,姑娘趁熱吃。”她一張老臉笑出數道褶子,“姑娘,老奴今日又聽到些消息,講給您聽聽?”
崔黛歸一挑眉,頗有些意外,“若你是要說街頭巷尾傳遍的那樁斷袖事,倒沒什麼好聽的。”
陳嬷嬷的話當即噎在喉嚨口,眼珠子一轉,卻搖頭道:“哪能呐,老奴自是聽到了那沒人知的消息,老奴那女婿在陸尚書府上親眼瞧見一樁大事呢!”
崔黛歸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問道:“......說來聽聽。”
陳嬷嬷當即眉飛色舞将陸徽之忤逆父母、夜跪祠堂、挨闆子之事添油加醋講了一番,最後唏噓道:“那可是陸尚書唯一的嫡子,金貴着呢。卻不知到底犯了何事下如此死手,聽聞是為了婚姻之事?老奴女婿混亂中聽到一耳朵,好似是有位郗氏的姑娘......”
崔黛歸先是驚疑擔憂,到最後聽到郗氏姑娘時心中一悸,竟是隐隐作痛起來。
前世,陸徽之也曾同這位郗姑娘訂過親。
最後不知為何一直未成婚,直到陸徽之為自己伸冤而死,也未聽到那位郗姑娘嫁人。
卻原來,這個時候他就對她傾心至此了嗎?
也對。
他向來一身清正,對自己的好不過是路見不平的伸手,換做任何一個人,他都會這樣做的。
崔黛歸心中五味雜陳,澀意一股股往上湧,她竟然一瞬間哪也不想去了,什麼青雲觀,什麼貓兒狗兒,都同她無關,她隻想靜靜躺在家裡。
她竟惱怒地瞪了一眼陳嬷嬷,“什麼婚姻不婚姻的!我都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在我面前講什麼婚姻!”
陳嬷嬷目瞪口呆。
不是,方才口口聲聲說斷袖的,是誰呢?
看着崔黛歸轉身朝外沖出去,她不由小聲嘀咕:“這說翻臉就翻臉的秉性,到底比不得自小在大家族中長大的......”
然而當小蔥兒跑過來催促時,她還是匆匆抹了抹臉,深吸一口氣照常出門了。
等到了裕王府門前,門房拿着崔府的帖子卻連通報都免了,直接說關邊月出門遊玩還未歸,同昨夜小蔥兒帶回的說辭一樣。
崔黛歸心中愈發煩悶,隐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在馬車裡坐了好一會兒,才啟程往青雲觀去。
等到了青雲觀中,顧幾道已經在門前等候多時。
見她下馬車,顧幾道當即撐了傘要為她遮雨,小蔥兒卻蓦地跳下車,一把打開手邊的傘。
顧幾道隻好讪讪退開。
青雲觀中風光依舊,隻是上次來時是細雨如絲乍暖還寒,這次卻是春日宜人氣候裡暴雨傾盆。
崔黛歸心頭壓着事,見了顧幾道也不客氣,直言道:“昨夜宵禁不知情況,顧晏那邊允了請假?”
不說還好,一說顧幾道臉都垮了,苦笑道:“允了允了,不僅允了,他還來了。”
崔黛歸當即一愣。
不是說卧病不起嗎?
進到觀中,遠遠便看見亭中顧晏正襟危坐,同對面的觀主在對弈。
崔黛歸當即腳尖一轉,預備從一旁的小路遁走。
“崔黛歸。”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透着散漫。
崔黛歸腳下步伐更快,當做沒聽到。
“崔黛歸!”
“......你站住。”顧晏又喊了兩聲,卻見那姑娘腳底生風跑得更快,不由氣笑了,“憊懶多日不思課業,山水圖還沒畫完罷?”
竟不顧對面老觀主看戲的神情,出聲嘲諷。
聽到身後這催命鬼一聲蓋過一聲,崔黛歸積攢了一早上的郁氣終于爆發,“一大早的号喪啊!眼瞎看不出來本姑娘不想搭理你麼!”